李薇小舅舅中秀才又被點了廩生,李家村里與何氏親近點的都十分替她高興。李王氏對此卻一肚子氣。這次倒也不是因為看何氏風光了,她心里頭不痛快。更因那日李薇大舅舅從州府歸來報喜時,她就在場子里,李薇大舅舅僅與她淡淡的打了招呼,比對前來的恭賀的街坊一半兒的親熱都不如。
惹得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她的笑話兒!
這天正在打著最后一塊麥子,她心里堵得慌,便不去場子里,坐在院子樹蔭下?lián)禧湶?。院門外來了一個媒婆打扮的婦人,隔著籬笆墻往院里張望了下,看見李王氏,臉上浮著笑,揚聲招呼,“老嬸子,忙著呢?”
李王氏瞇眼看了會兒,這才看清楚,起身拍撲打著衣裳的灰,笑著,“五勝家的有事兒啊?”
五勝家的推開籬笆走進來,頭上一根半舊的鎏金簪子,顫顫的晃著,笑咯咯的,露出黃黃的牙齒,暗紅的牙榾柮,“可不是有事兒!有好事兒!”
李王氏趕著往里讓,揚聲叫海棠出來搬凳子倒水。又問,“啥好事兒啊?!?p> 五勝家的笑著跟在李王氏身后,走到樹蔭下,接過海棠遞過來的板凳,打量了海棠幾眼,才說,“是為你們家老三的事兒!”
自打李家老三開始說親,一直是九娘娘幫著張羅,這五勝家的一來是在村西住著,不太熟,二來是她與九娘娘頗有些不對付,不好一事兒托倆人。李王氏見她來也能猜著幾分,剛才不過是沒話找話兒。
還不等李王氏開口問是哪家的閨女,五勝家的就開了口,“是前王村那個閨女,聽說你們家老三中意人家。人家爹娘趕著托我來提了?!?p> 李王氏一聽是這個,臉兒沉了下來,“五勝家的,那閨女你往我們家里說,不是讓你嬸子找罵呢?!?p> “哎呀,老嬸子,我可不敢?!蔽鍎偌业臄[擺手,拉著李王氏的胳膊安撫,“嬸子,你別急,聽我說。……這王喜梅的娘,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你們家大媳婦兒的弟弟中了秀才,趕著托人找到我,說這禮錢老嬸子給得說得過去就成。……他們也圖有個秀才老爺做親戚,臉兒上有光唄!”
李王氏把臉扭到一旁。海棠從廚房倒水出來,聽見,臉兒跟著一沉,自打梨花小舅舅中了秀才的事傳來,見天兒出門,碰上人都沒二說,扯的都是這些話。要是沒分家,他們也是能跟著樂呵樂呵,可自從分了家,大嫂象是攢著勁兒的和老院撇清關系,這五勝家的說這話,不是打人臉么!
把手中的水碗往旁邊兒的小木桌一頓,扭身回屋了。
五勝家的看著一碗水濺得只剩下半碗水,臉兒斂了笑意,試探著問李王氏,“咋?老嬸子,你不愿意?!”
李王氏心里頭翻著滾兒的難受。早先老三因這事兒跟她置著氣,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勁兒。不應吧,還真怕老三的倔脾氣,應吧,又覺得沾著老大媳婦兒的光,也覺得沒臉!
五勝家的見她臉兒不好,以為她想到旁處去了,開解她,“老嬸子,你放心,那閨女的爹娘雖然不成事兒,可家里的這幾個閨女都怪好。給俺兄弟說親事,還能騙著瞞著?”這話是指著九娘娘瞞胡老二家閨女的事兒呢。
見李王氏臉色還不松動,她一拍腿又說,“老嬸子,這么著吧,你們要不先去訪訪這王喜梅。再訪訪她那兩姐姐,看看我有沒有瞞著?!庇中踹哆@閨女大姐家住在哪個村兒,什么地方,二姐家住在什么村兒,什么地方。
正說著李海歆李家老三和老李頭幾人趕著牛車回來,麥子也打完了,揚干凈,只等著曬干,就能入倉了。
五勝家的一見這幾人,趕著把話兒又說了一遍兒。李海歆看了李家老三一眼,見他不往的看李王氏又看老李頭。
回到家后和何氏說了說。何氏笑笑,和春桃說,“瞧瞧,你嬤嬤還說一點光也不沾我們老何家的!”這話是老二媳婦兒在場子里有事兒沒事跟她絮叨的。
春桃看了她爹一眼,笑笑,沒說話。起身去大杏樹底下,看春蘭春柳領著那三個小的打杏子。
李薇瞧見她過來,手里舉一個黃澄澄的大杏子,叫著,“大姐吃!”
春桃臉上霎時笑開了花,緊走幾步過去一把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才說,“還是我們梨花知道誰對她好!”
春蘭在一旁吃吃的笑著。
佟永年臉兒紅了紅,彎腰伏在剛打下的杏子筐里挑,挑了好半晌,挑出兩個又大又圓黃澄澄的杏子,抿著嘴兒,眼睛含笑,一手一個,分別遞給春桃和春蘭。
春蘭笑了,伸手接過。春桃也笑了,一邊接一面說,“我們年哥兒也知道誰對他好。”
春柳從杏樹冠里探出頭,嘻嘻笑著,“年哥兒,咋沒我的?三姐對你不好?”
小春杏也湊過來,撲過來抱著他撒嬌,“我也對哥哥好!”
李薇扭頭,很受不了!每隔幾天就要演一場讓人肉麻的戲碼,幾個姐姐也不嫌膩味!
何氏在堂屋聽見幾個人的笑鬧聲,心頭舒緩了些,跟李海歆說,“原來你不是說老三死咬著這閨女不松口?現(xiàn)在人家倒找上了門兒,去跟爹娘說說,應下算了。老三也老大不小了,再拖兩年兒,年齡過了,就更不好說親了……”
正說著,聽春桃在外面喊,三叔。
兩人出來看見李家老三立在柵欄外,想進不進的。就招呼他,“進來吧?!?p> 李家老三這才推開柵欄,進了院子。與何氏打招呼,“大嫂?!?p> 何氏看他這樣子,心知他這是來搬人幫他說合了,就讓他到屋里說話。自己去廚房做晚飯。
進了屋,李家老三悶著頭坐著,李海歆也悶頭,這哥倆兒都是不愛說話的性子。就這么悶了一會兒,李海歆說,“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吃罷晚飯,我再去跟咱娘說說?!?p> 李家老三臉色松了下,朝外面兒看了看,春桃正幫著她娘抱柴,收回目光,頭低著,“大嫂還生我氣呢?”
李海歆“嗯”了聲。過了一會兒又說,“不是我跟你念叨你嫂子的功勞。她進門兒時你也記事兒吧?衣裳鞋襪啥都給你操持著。咱娘……”說到這兒,他頓了下,“反正你也大了。有事自己多想想,別旁人說啥就是啥?!?p> 李家老三低頭應了聲。又問,秋上的活計能忙得過來不能。
李海歆說沒事,能忙得過來。
用過晚飯,李海歆又去了前院兒。這次回來的倒快,何氏問他,他只說,他娘應了老三的親事兒。旁的也沒多說。
過了沒幾天兒,李家老三的親事傳出來,說定下了。選在六月初六去女方家驗親。海英過來給何氏傳話兒,“大嫂,咱娘說,三哥驗親你得去咧?!?p> 何氏嘴上應了聲,說知道了。心下卻思量老三中意人家閨女,她爹娘鬧的那些事兒又知道,還驗什么親,直接行大小茶禮,定了娶親的日子不就得了?
順口又問了還有誰陪著去。海英說叫了銀生嫂子和春生嫂子,二嫂快生產了,不能動等等。
何氏點了頭。
六月初六,一大早,何氏去了前院兒,到了才知道只有李王氏、她和另兩個全福媳婦兒去。李王氏不讓李家老三去。
莊戶人家說親事,去女方家驗親時,有那辦事周到、通情達理的人家兒,都會把自己的兒子也帶上,讓女方的父母看一看,安安人家的心。當然,也有門望特別不相襯的,男方壓女方家一大頭,或者女方家壓男方一大頭,高攀的親事兒,誰家條件好,便有資格挑挑揀揀。這個時候就是理不全,也理直氣壯些。
李王氏不讓李家老三去,擺明了就是跟這前王村的王喜梅家說,自己家比這王喜梅家高一頭,是女方高攀了他們。
何氏想了想,扭頭回家,說有東西忘了拿,讓她們等等。
李海歆還沒下地,見她剛去又回來,問她啥事兒。何氏把這話一說,李海歆臉也沉了。旁的事兒他可以不說道,這種面兒上的禮節(jié)上的事兒,他可是重視的很。放了鋤頭和何氏去了前院兒。
讓李王氏把老三也帶上,“驗親這回事兒,不就是兩好擱一好兒?”
老李頭從牲口棚里牽著老黃牛出來,也說,“老大說的對。板上訂釘子走過場的事兒,你非搞這么多事兒!”
李家老三忙進屋換了衣裳。
李王氏臉兒黑著,上了牛車,路上也只跟銀生媳婦兒和春生媳婦兒說話,不理何氏,看那模樣身形語態(tài),透著孤立何氏的意思。
何氏臉兒朝外坐著,看路兩邊兒剛收割過的莊稼地。
李家老三回頭看了看他娘,又看看何氏,說,“大嫂,辦完事兒去學里看看年哥兒不?”
何氏扭過頭,笑笑,“行,辦完事兒要是還早,就去瞧瞧他。”李海歆跟何氏說了李家老三的話,何氏知道他算是變相的道歉。
李王氏正和兩個媳婦兒說得熱鬧,聽見就說,“今兒下晌,你爹說要用牛車拉糞呢?!?p> 老三說,爹說先不拉了,下晌先去間苞谷苗。
李王氏臉色更不好。銀生媳婦兒給何氏打了個眼色,扭頭過去笑著。
到前王村驗親,實在是個過場。李王氏倒是想擺擺架子挑人家閨女,可王喜梅的爹娘只圍著何氏問東問西,殷勤有加,把她這個正當做主倒拋到一邊兒去。
王喜梅的兩個姐姐也都回了娘家。這兩個姐姐與她娘挑著個三角眼兒,只問何氏秀才老爺啥的不一樣。兩人頭臉兒都收拾得整齊干凈,大姐爽朗些,粗眉大眼兒,嗓門大,透著莊戶人家特有的實誠勁兒,二姐看起來文氣些,慢聲細語的。兩人說話倒是條理清晰,又明事理兒。
兩個陪著何氏說了一會兒話,進屋去看王喜梅。見她正湊在窗前兒往外看,笑笑,問她中意不。
王喜梅倒是認出了李家老三,見他長得高高大大,常年干莊稼活兒緣故,皮膚黑紅,臉上笑意也不多,坐在一旁兒略有局促,把手掌藏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搓著。透著一股子憨厚勁兒,不象那種油嘴滑舌的人,心下也算滿意。
就這么著雙方一商量,說趁著農閑啊,把大小茶禮都辦了。再看個秋后的成親吉日。
親事兒辦得順,李家老三回去的時候,臉上有了笑意。又拐到私塾里看佟永年。
此時,他正和大山柱子與另幾個男娃兒打著陀螺玩得歡。倒讓何氏愣了下,這孩子平時在家里也沒這么歡實過,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便沒讓人去叫他,幾人趕著牛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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