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旦夕禍福,這天我回到住處,頭疼得厲害!我躺在自個兒的鋪板上,用青布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可是這不爭氣的頭還是疼痛欲裂。
迷迷糊糊中,我漸漸遠(yuǎn)離了異時(shí)空,想起了爸媽溫暖的臉,想起了我被“留夜課”后屁顛顛地跑出校門,烏漆麻黑的校外只有一個老大爺守著他的糖葫蘆攤……
我是不是要回家了?是不是這一場大夢就要結(jié)束了?
我暈乎乎地睜開眼,眼前是王商和小聶。
王總管一手搭上我的額頭,慈祥的聲音好像一劑最好的感冒藥,“小靖,今天你不用去頤和園了!皇上脫不開身,讓我來看看你,又找呂太醫(yī)給你開了一副藥。你的活今天連材替你頂了,他陪皇上去頤和園。小靖,這有熱姜湯,你別忘了喝!我得快點(diǎn)趕上去,小聶,留下陪你兄弟!”
王總管抽身去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放在我手邊的小桌上,小聶神情緊張地坐在我身邊,他的眼神透露出他的焦急。
“聶盛,盛盛,別急啊。你哥我只是流行性感冒!你千萬別急,給我弄點(diǎn)板藍(lán)根吃吃就好了……”
我心里有千言萬語要說,可現(xiàn)在頭很疼,鼻子又塞著,嗓子疼得要冒火,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處于變聲期的小聶怯怯地看著我,嗚嗚的哭,口口聲聲喊著:“哥!哥!”
我的心里熱到了極點(diǎn)!小聶,我先前只知道咱倆投緣,沒想到你對俺這么忠心!好吧,就沖你這幾滴真誠的淚,我一定竭盡全力保你活到98歲!
睡了半個時(shí)辰,我覺得有了些力氣。小聶看見我一動,開心得要命!又是端藥,又是送水。殷勤地問長問短,我的嗓子似乎好了一點(diǎn)兒,忙道:“乖盛盛,好盛盛,你也去頤和園那邊兒,替我看著連材!”
小聶看著我,“哥,你別操心了。王總管和連材已經(jīng)去了園子里,就一天,出不了事兒!”
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掙扎著爬起身,啞著嗓子對小聶道:“盛盛,哥覺得不對,連材這家伙……腦子一根筋,哥實(shí)在不放心!現(xiàn)在還來得及,咱、咱去園子里吧!”
小聶拼了命攔我,可心頭不祥之感越來越強(qiáng),我說什么也不聽他的話,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了病榻。小聶一直扶著我,出了宮,小聶雇了一頂轎子,套上內(nèi)務(wù)府的轎衣,轎夫是四個大力的肌肉男,腳下飛快,迅速地把我這個帶病上陣的假太監(jiān)帶到了頤和園。為了節(jié)省開銷,又為了讓我一人坐得舒服,一路上可憐的盛盛一直都跟著轎子跑著,看著他虔誠的樣子,我真的十分慶幸,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又多了個可愛的弟弟啊。
我頭重腳輕地來到仁壽殿門口,一跨進(jìn)門檻,我便知道事情真的已經(jīng)無可返回!
太后小題大做,用這頤和園中專門處理政事的正殿來處置連材!
大臣們?nèi)疾辉?,有的只有跟隨載湉的全班太監(jiān),和一臉怒色的太后。
寇連材手捧著那個奏本,聲淚俱下,向太后陳述了他的主張:太后不要再住頤和園,請?zhí)髿w政皇上……
果然是十條意見!
太后怒極,喝道:“寇連材!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的?”
“回皇太后,不是,這全是小的的主意,是小的一個人的主意!”寇連材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老佛爺不信,小的可以再背一遍。太后不要再住頤和園,請?zhí)髿w政皇上……”
“連材,你……親爸爸息怒,這小子前幾天就病了,如今一定是燒得……”載湉一聽這話,知道事態(tài)嚴(yán)重,他費(fèi)力地離座,慢慢跪地,急急忙忙脫口說了這幾句話。
“皇上,小的清醒得很!您這么多年,想說的不敢說,想做的不敢做,您是一國之君,您到底在怕什么呢……”
“你……你還不快快退下……”
“哼!”太后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打斷了載湉的話,“好好的小寇子跟了你幾天就學(xué)壞了!”太后尖尖的下巴高高揚(yáng)起,厚厚的宮粉已經(jīng)難以掩飾她那漸漸衰老的容顏,她鷹隼般的眼神看向跪在地上的連材:“寇連材!太監(jiān)干政,你已是必死了,你知罪嗎?”
“小的知罪,但請?zhí)蟛旒{小的忠言,太后明鑒!”
“呵呵,一個奴才,竟敢上書‘封事’,你的膽子真是前無古人?。 碧笈瓨O反笑,皮笑肉不笑的說了這一句話,而后,那雙冷光四射的單眼皮眼睛看向一旁瑟瑟發(fā)抖的載湉,“皇帝,這事你說怎么辦?”
“親爸爸,連材……他年幼、年幼無知,您就看在兒臣的份上,讓兒、讓兒臣帶他回去,好好……”
“好好培養(yǎng),然后來反對我這個老太太是吧!”太后有些不耐煩,一揮手,“來??!把這個不知死的東西,給我拉下去,推出午門,午時(shí)斬首!”
我倔強(qiáng)的小徒弟揚(yáng)起臉,臉上淚光盈盈,“皇上!連材今日所為,已經(jīng)足以留名千古,您記住,太后讓我監(jiān)視您,可我從來沒有對不起您啊……”
一群如狼似虎的侍衛(wèi)快速沖進(jìn)殿中,年輕的連材就這樣被帶走了。
載湉?fù)B材遠(yuǎn)去的方向,一聲不吭,一瞬,他虛弱無力地倒在太后面前的花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