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多時,便到了雁門關(guān)口。眼下天氣晴好,秋高氣爽,碧空萬里,微云縷縷,青磚壘成眼前雄奇城關(guān),極目望去,一趟寬闊大道綿延不絕。
我和蓮蕪坐在車?yán)?,心已?jīng)飛出車外。真想坐上“天門白”在這條大路上好好溜達(dá)溜達(dá)!
天從人愿。果然,過了不多時,我看見崔玉貴朝我這邊奔過來,一瞬到我跟前。
我撩開車簾,問道:“崔二總管,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崔玉貴含笑,那張瘦臉上帶著近乎謙卑的神色,銳利的眼神斂盡鋒芒,謙和地避開我的眼神,他緩緩答道:“太后傳公爺?shù)疥P(guān)上觀景?!?p> 我心想老崔今天為什么對我這么客氣?這種臉色,我可是從來沒見過。
轉(zhuǎn)念想想,我覺得崔玉貴的忽然示弱不是什么好兆頭,我還是小心為妙!
“是!崔二總管稍候,本爵很快就隨總管前往。只是福晉——”
“太后有口諭,福晉是小腳,行路不便。就賜留在車中,先到靖邊寺候駕!”
“多謝太后體恤!”我微笑,也謙和地看崔玉貴,“謝謝總管傳旨?!?p> 崔玉貴恭恭敬敬地帶著我到了關(guān)上,由上向下俯瞰,一片好江山盡收眼底!
眼下雖說錦繡山河滿目瘡痍,可是站在城上的太后和我們這些人都看不見,我們所看見的,是壯麗山川、莽莽平林,依然是好風(fēng)景!
載湉也許是唯一的例外。習(xí)習(xí)秋風(fēng)里,載湉一襲青布長衫,我記得那依舊是懷來吳永所贈送的。身上還是扣著那件舊褂子,著裝不倫不類。
幾乎與太后并立的我,偷偷看他,只見他望下城下的眼神充滿著悲憫,眼中有淚光涌動。但是,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什么,他的眼皮很快闔上,再次抬眸的時候,眼中又一次換上了如同死水的空茫眼神。
“太后!太后!”我的耳邊聽得急切的呼喚,原來是我的同人兼上司岑春煊,手里拿著一大捧金色菊花,配上一把嫣紅的楓葉,大踏步跑上關(guān)來,“太后,微臣有土物呈上!”
太后感慨萬千地接過那把花,深深嘆了一口氣,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帶了點(diǎn)失落,一瞬,太后用紫色手絹拭了拭淚,“哎!這塞上冷得早,花也開得晚。要是在京城,這會兒菊花已經(jīng)開得很盛了……好美,我在這兒也好像能聞見那香氣……”
氣質(zhì)威武的岑大人,也動了肝腸,勸道:“太后……”
太后溫和地打斷他,“岑春煊,你辦糧辛苦,這鮮花甚合我意,賞!”
載湉忽然凝視岑大人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低聲喚道:“親爸爸……”
我心里驚疑,怕他不死心,依舊要提回京議和的事!
只見太后一瞬的脆弱漸漸隱去,狠狠看向身側(cè)的載湉,抿著嘴唇,擠出一個笑來,對載湉道:“皇帝,這里景致雖好,總是不及熱河。”
載湉的鳳眼空茫地朝關(guān)下看了一眼,眼里分明含著怒意,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親爸爸想是心里快樂,人心快樂時就會說出這種話來?!?p> 這下太后怒了,她無語地看向載湉,四目相觸的時候,載湉的眼皮很快垂了下去,站在我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長翹的睫毛掩住那雙丹鳳秀目。
“蓮英!你會同玉貴兒去安排宿處,通知親貴和隨行人員,除護(hù)駕的兵卒外,都隨我到靖邊寺拜拜關(guān)公和諸路神佛,好求求他們的庇佑!”
我大舅應(yīng)了一聲,下去預(yù)備了?!皼艿拢颇隳巧癫皇厣岬臉觾?!李姐兒我不是已經(jīng)讓她先去寺里了嘛!”太后扶住我的肩,看看我的臉,“哎,正臉、側(cè)臉,連皺眉的神態(tài)都像照祥,我見著你就像見著我那弟弟!涇德,你先到寺里安排,所有人依序進(jìn)寺,留只眼替我管著載澤他們,什么時候都不許他們亂走!”
“是?!蔽业兔紤?yīng)了一聲,“既如此,且容侄臣先行告退安排?!?p> 呵,我在心里冷笑。太后的防范之心一刻不松,這時派我盯住親貴,無疑是不讓他們與載湉接觸而已!
可惜你派錯了人!我很快聯(lián)系上倫貝子,溥倫帶我見到剛從京城趕來不久的肅親王善耆。據(jù)倫貝子說此人極其開明,開明的有些過頭。由于他傾心西洋文化,不久之前就有意把自己的一個女兒交給一個日本人川島浪速教養(yǎng)!
但是這些和我無關(guān)。我所在意的是,倫貝子認(rèn)為肅親王絕對支持載湉。
于是,溥倫給了我一份薦書,我在前往靖邊寺的途中順路會見了肅親王。肅王爺向我表示,無論如何都會幫助載湉,伺機(jī)回京!
得到肅王等人的暗中支持,我心里略感安穩(wěn),就算這次回京失敗,載湉也不會孤立無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