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竹山，竹茫茫，霧蒙蒙，了無聲息，連日來的蟲鳴都好像知道了有敵人來襲，多了起來，一聲也不叫。
談樞閣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人手都被派出去查找線索了。
我和云吾非仔細地查看著現(xiàn)場，一向令人望而卻步的談樞閣，現(xiàn)在像是一個亂七八糟的施工現(xiàn)場，更有一些幾丈見方的巨大竹排，像是抗議似的，翻起來矗立著指向天空，其中有幾個竟然被齊腰截斷，一半矗立，一半橫斜。
看完切口，我抬眼看著云吾非，他也在看我的反應。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想到，這樣的切口，得是無比鋒利而且并不厚重的神兵利器。
這個世界上的神兵利器并不多，而且全是劍，中國人對劍情有獨鐘。先秦時期流傳的幾件已經(jīng)失傳，名劍多殤，一朝成名，多是殺人，一朝埋沒，多是殉葬。最后有記錄的絕世神劍就是秦始皇的太阿劍，俗稱大山劍。但是隨著始皇陵墓的竣工，秦始皇入住，太阿劍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
漢朝初年，隨著松紋劍技術(shù)的失傳，再無名劍問世。
“這樣的兵器在三國歷史上并不多見?！蔽艺f道，渾然沒有注意口中冒出來的新名詞“三國”。
“愿聞其詳。”云吾非道。
我正要回答，有個人從竹林里走出來，接過話題，說道：“絕世神兵，曹操手上似乎有那么兩件?！?p> “是你？”我看到是柳易，愣了一下。
“當然是我，”柳易有點沮喪地說道，“我吹牛皮說一切皆有安排，可是事情的發(fā)展還是出乎意料。黃鑠不見了，不管她是追敵還是被敵人挾持，我都已經(jīng)一敗涂地?！?p> 口中說著，柳易卻并沒有往屋子里來，他不會武功，沒辦法通過九宮格。
“黃鑠怎么樣了？”我問道。他是吹牛皮的那個，雖然我也不十分信他，但是他畢竟獲得了鉅子黃承彥的直接授權(quán)，也就同時具有了竹山武力的直接調(diào)配權(quán)。既然竹山武力皆歸他安排，那么他的情報肯定比我的來得豐富。至于什么一敗涂地，那是他的事，如果黃鑠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他還有筆賬要算。
“褚圣隱和江寒春兩個尋找線索去了，英來歸和顧采蔽受傷，容東山受命保護墨家總部竹樓。云吾非和我居中調(diào)遣?！绷籽鎏靽@了口氣，說道，“褚圣隱和江寒春兩個，到現(xiàn)在也沒個消息?！?p> “一點線索也沒有？”我看著這個夸夸其談的家伙問道。
“也不能說沒有，至少砍斷竹排的兵器，也就是姑娘口中所稱的絕世神兵，還是有點線索的?！?p> “什么線索？”
“絕世神兵，只是出現(xiàn)在先秦時期，歐冶子大師鑄湛盧、魚腸，歐冶子大師和干將鑄太阿、龍淵二劍，干將莫邪鑄干將莫邪二劍，這是世上所知道的名家名劍。然而尚有幾把名劍，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如戰(zhàn)國時候荊軻刺秦王的徐夫人劍，和曹操手上的另一把寶劍，倚天劍?！?p> “啥啥另一把，你都沒說第一把是什么?！蔽液敛豢蜌獾卣f道。
柳易這才注意到自己說了半天，卻沒有提到第一把劍的名字，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曹操手上有兩把寶劍，一把倚天，也就是殺了呂伯奢全家的那一把，一把青釭。都是削鐵如泥的寶劍。這個時代，愛財?shù)娜硕嘁?，喜歡收藏寶劍的人并不多見，王允算是一個，不過一介文官，而且已經(jīng)死了，曹操算是活著的人中的第一人。曹操這個人有兩個嗜好，好色，好劍?！?p> “說下去?！?p> “曹操每每攻占一個地方，都要遍訪美女，而且對已經(jīng)結(jié)婚的女子情有獨鐘，下邳秦宜祿的妻子，張繡的小嬸子，張濟的妻子，袁紹的二兒媳，若非曹丕那小子手快，也是要落入曹操手中。不但殺人奪妻，多數(shù)時候，前夫未死，其夫人就已經(jīng)入了曹操的帷帳，這是好色。曹操還喜歡收集兵器，手上有不少好劍，不過真正稱得上絕世神兵的，只有兩把，倚天鎮(zhèn)威，青釭殺人，各得其所。鎮(zhèn)威的倚天劍自己佩戴，殺人的青釭劍卻視情勢而定?，F(xiàn)在這個時代，知名的寶劍，僅此兩把?！?p> “你的意思是說，這事情是曹操做的？”
“雖不確然，卻也差不多少?！?p> “青釭劍？”
“不錯，因為黃姑娘在地上留下這個竹片?！绷渍f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塊碎竹片，遞過來。我接過來一看，上面刻了一個半小字，卻是青字和釭字的金旁，工旁的一橫，卻一橫到邊，劃出了竹片。
“你怎么肯定她要刻的就是青釭劍？再說了，敵人來襲，在竹山，一擊而退，恨不得馬上就走，不留痕跡，又怎會告訴黃鑠他們兵器的名字？”
“沒有證據(jù)?！绷c點頭，說道，“我所說的青釭劍，也只是聯(lián)系幾個線索，妄加猜測而已?！?p> “那黃鑠豈不是很危險？”
“青釭劍雖然無堅不摧，但是黃鑠姑娘卻并無危險?！绷仔趴谡f來，讓人難以相信。
“說清楚點?！蔽液驮莆岱菐缀醍惪谕暤氐?。
“如果我的妄加猜測正確，那么黃鑠就知道了敵人武器的名稱，正如姑娘所說，敵人來襲，能少留一刻，便少留一刻，能少說一句，便少說一句，說出自己兵器的名稱，要么得意洋洋，要么出乎意料。而且，四十九宮格，對方并沒有破陣，只是利用手中的寶劍硬闖了四重。黎成受傷，卻并沒有死，雖然現(xiàn)在他說不出話——他從來也沒說出話過。”柳易說到這里，自嘲地笑笑，“但是他沒有死，而且談樞閣旁邊的九宮格沒有壞，敵人連陣都沒有破，得意且無，何來洋洋?！?p> “說下去?！蔽业馈＿@小子分析起來的確有那么兩下子。柳易柳三一，三國的史料中貌似沒有這么一號人物。這又是哪路神仙？
“故而，只有出乎意料一途。要出乎意料，而且涉及到兵器，那么只有兩個猜測，黃姑娘手上的兵器，優(yōu)勝對方兵器，不過這樣一來，對方就羞于說出兵器名字。所以這個猜測也不對。”
“勢均力敵？”
“不錯，勢均力敵。我不會武功，對兵器不熟悉，請兩位回想一下，黃姑娘身邊，可有什么武器，可與青釭劍一較高低？”
云吾非搖了搖頭。
“我的短劍?！蔽艺f道，心里略略好受了點，昨天跟黃鑠分別的時候，我把高壓電合金短劍留給她玩玩新鮮。當時我很耐心地把高壓電按鈕給她示意了一下，以她的聰敏，一定能夠掌握。
本姑娘的高壓電合金短劍，利用現(xiàn)代高科技研究出來的高強度高硬度的合金，勝在材料，不在鍛造。跟那些名劍，不在一個位面，無從比較。
但是現(xiàn)代人的高科技，雖不能力壓中國歷史上冶金鍛造技術(shù)一頭，卻也不遑多讓。何況，本姑娘的短劍上還有高壓電。也許有高壓電的幫助，她現(xiàn)在仍然安然無恙。我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暗暗禱告。
“竹陣未破，敵人并未進屋，這是其一，黎成受重傷，卻在談樞閣屋里，這是其二。以上兩點，足以讓我們猜到，如果黃鑠自己不出來，就不會遭到直接的攻擊。所以——”柳易說到這里，望著我們兩個，沒有說下去。
所以黃鑠可能還是安全的。我在心里替他說完。
“那么黃鑠能在哪里？”我問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問的有多么弱。關(guān)心則亂，關(guān)心而不亂的，又有幾個？
“找。”柳易一點不在意地說出了這個欠扁的字。
不過我這時候沒精力扁他，我只想知道黃鑠的安危。
“到哪里找？怎么找？”我一把抓住柳易的胳膊，這家伙再跟我繞彎子，我就扭斷他的胳膊。
“找線索?！绷渍f道。
“那就趕快找??！”我?guī)缀跖叵f道。
“不是我們倆找，是姑娘你找。”柳易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是什么混蛋話，我抬頭瞪著他，卻發(fā)現(xiàn)云吾非連連點頭。他們沆瀣一氣，狗熊所見略同，這里面有什么古怪道理？
“我們久住竹山，習以為常，即便有線索，也是身在其中，難以察覺?！痹莆岱钦f道。
“反倒是姑娘，初來咋到，對竹山的習慣能處處留心，能找出異常之處。”柳易接著云吾非的話說道。
看他們兩個小人得志又那么默契的樣子，好像在搞背背山一樣。
不過他們說的道理卻是不錯，就像一個抽煙的人很少注意自己抽煙的習慣造型，然而在其親朋好友看來，他的造型卻足以成為這個人的形象特征。
竹山這幫家伙的生活習慣受到墨家規(guī)矩和竹山地理條件限制，也有他們明顯的特征，不妨稱之為“生活指紋”。
我看了看四周，斷竹林立，一片狼藉。想了想，說道：“竹山之人，愛竹不伐竹。敵人卻不會顧忌，所以，我們也許可以循著斷竹碎葉，找到他們?！?p> “高見?！眱蓚€人很背背山地異口同聲道。云吾非摸出個竹笛，吹了幾聲，聲傳四野，通知褚圣隱和江寒春停止尋找，來跟我們匯合。
這樣子，我們成立了臨時的三人偵查小組，艱難地尋找著林中的蛛絲馬跡，一路找下去。
黃鑠，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