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服食
天上明月高懸，人間燈火璀璨。
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兩邊樹木繁盛，一陣風(fēng)吹來，寒意陣陣，劉媼懷里抱著鄭綏，不由緊了緊裹在鄭綏身上的狐裘，鄭綏略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自從六歲正式上學(xué)堂后，鄭綏已很少再讓仆婦和婢女們抱著走路。
如今無論是劉媼還是采茯，都不會讓她下地行走，若自己真任意而為，反而連累她們，故而，對于此事，鄭綏就沒再要求。
到了守靜園門口，鄭綏拉了下劉媼的衣袖，“阿婆，放我下來。”
這回劉媼沒有遲疑，蹲下身，把鄭綏放在地上，只是扶著鄭綏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進去吧?！编嵔椃鲋鴦嫷氖?，走了進去。
守在門口的兩個僮仆，望著鄭綏一行人，眼中露出驚愕的神情，“小娘子來了?！?p> “快進去通報一聲?！?p> 采茯的話音剛一落，其中一位僮仆已經(jīng)轉(zhuǎn)身飛奔往里跑，另外一位僮仆意欲攔住鄭綏，卻又不敢上前。
劉媼看得分明，扶著鄭綏，遂輕聲道：“小娘子慢慢走吧?！?p> 鄭綏仰頭看了劉媼一眼，“阿婆，無礙的，我的腿不痛?！?p> 劉媼只笑了笑，扶著鄭綏往前走的步子，并未加快。
繞過蕭墻，一行人剛至中庭，就瞧見蒼叟快步跑了過來，行至鄭綏跟前時，還微微有些氣喘，“小娘子怎么來了？前邊的宴會散了？”
“我先離開了，便過來瞧瞧阿耶。”說到這，鄭綏笑著揚頭望向蒼叟，“麻煩蒼叔幫忙通報一聲?！彪m離起居室還有一段長的距離，但鄭綏還是瞧見起居室那邊燈火通明，偶爾還有絲竹管弦聲傳出來。
蒼叟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郎君今晚服了五石散，現(xiàn)在不方便見小娘子，不如小娘子先回去，明兒再過來。”
服五石散？
鄭綏愣了一下，她聽阿舅說過，服藥后，全身發(fā)熱，能使人致幻，迷/惑/心智，但卻是一種慢性8毒/藥，因而不許五兄沾染。
在平城，服食五石散的人很少，但自回滎陽后，鄭綏發(fā)現(xiàn)，五石散往往成為宴會上的助興之物，服用的人很多，家中兄弟，包括五兄，都偶爾會服用。
“小娘子，我們今晚先回去?！眲嫸紫律恚焓直ё∴嵔?。
鄭綏回過神來，靠在劉媼懷里，轉(zhuǎn)身望向蒼叟，問道：“蒼叔，阿耶今晚怎么沒去宴平廳參加家宴？”
“郎君身體有些不適，便沒有過去?！?p> 蒼叟說道。
身體不舒服，怎么還能吃五食散？
不過這話，鄭綏只低聲呢喃了一句，聲音很含糊，在喉嚨里打轉(zhuǎn)，并未吐出來，只問道：“除了阿耶，還有誰在？”
蒼叟聽了這話，回頭瞥了眼起居室的方向，面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不過，聽著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絲竹管弦聲，只猶豫了片刻，“召了三位歌伎過來作樂，高姬在里面服侍郎君，小娘子先回去吧?！?p> 鄭綏眉頭微微一皺，她見過高姬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次都是匆匆一瞥，而且那幾次都是她無意間來守靜園時碰上的，一見她過來，高姬都從園子的側(cè)門匆匆退去。
“小娘子，我們回去吧?！辈绍蚨咨斫?，看了劉媼一眼，抱起鄭綏。
鄭綏突然離了地，忙地伸手攬住采茯的脖子，沒有吱聲。
一路上，格外的安靜。
鄭綏靠在采茯胸前，微仰頭，天空清澈高遠，一輪圓月當中，明月光灑滿大地，處處似鋪上一層銀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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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東方發(fā)白時分，鄭綏便起了榻，由著婢女服侍著梳洗一番后，準備著出門。
采茯見了，不得不勸道：“小娘子，這會子去守靜園是不是早了點？不如等中午的時候再過去?！弊砸估镟嵔棌氖仂o園回來，便一臉沉思，連話都沒怎么說，晚上一夜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她在旁守著，都讓鄭綏在榻上翻身的動靜，驚醒了好幾回。
況且，采茯覺得，假如不是二郎君派人來請鄭綏過去，以后鄭綏去守靜園，還是先派人過去和二郎君說一聲，免得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姬妾，昨晚回來后，劉媼和她提起這事，也是這個意思。
“不是去守靜園?！编嵔棑u了搖頭，“我去明華園找阿兄，很快就能回來。”
每日里女先生是辰時三刻過來教她功課，她得趕在辰時三刻前回來。
“這個時候去明華園，五郎怕是還沒醒過來?！比羰瞧綍r，采茯定能夠確信，五郎已經(jīng)起榻了，但昨晚，聽園子里的仆婦說，宴平廳那邊散得很晚，丑正以后才散，席上的郎君，又都喝了許多酒，這會子哪能夠起來。
“那就過去把阿兄叫起來。”鄭綏說道，面無表情，唯有眉宇間有些不耐。
采茯都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鄭綏這副模樣了，心里暗道，今早五郎怕是要遭殃了，忙地給鄭綏外面裹上一件狐裘，
畢竟清晨外面天寒。
又聽鄭綏吩咐道：“別驚動了劉媼，帶著幾個小丫鬟跟著就好了?！彪m然劉媼才來院子里幾天，照顧她也十二分的上心，但不知怎么，鄭綏對她打從心底里有幾分怵得慌，既然不是不喜歡，也不是害怕。
就是總讓你覺得，她做的事就是對的。
也說不上來，怎么會有這種感覺。
采茯聽了鄭綏的話，略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也好，就不告訴劉媼了?！闭f著兩手抱起鄭綏往外走，又點了四個婢女跟著。
外面還是灰蒙蒙的一片，鑒于離明華園比較遠，采茯便叫了一頂軟轎，去叫軟轎的時候，見到了跟出來的劉媼，采茯面上不由露出幾分尷尬，然而劉媼只對她笑著點點頭，并未問起其他，更未說起其他，見此，采茯哪有不明白。
采茯含笑對劉媼輕聲道：“我會在旁邊看著，小娘子去去就回來。”
“既然小娘子不想我去，你就當我不知道好了。”劉媼笑著說。
采茯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陪著鄭綏出了門。
到了明華園門口時，天又亮了幾分，五郎果然還沒醒，來見鄭綏的是五郎身邊的婢女紫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