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寒冷起來,一日,書院突然說要放假,各個老師都留下了相應的作業(yè),羅清鳳這才反應過來是要準備過年了。
這一日她沒有跟李義章一起走,直接回家了。沒有阿文來接,沒有坐車而回,這還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自己走回家。
路上的行人很多,忙忙碌碌的,也看到不少的本村人,她們都對羅清鳳很友好,認識的不太認識的都笑著點頭打招呼。
羅奶奶跟本村人的關系并不算太好,即便都是女性當家作主,也少見像她那么古板的,鳳哥兒就不一樣了,她人小又可愛,見到了阿姨嬸嬸的總會問一聲好,都是一村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大家對羅清鳳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常常聽到類似“歹竹出好筍”這樣背地里的夸獎。
“姐兒回來了!”阿文正在院子里打掃,冷不丁一抬頭看到羅清鳳站在門口,急忙過去打招呼,灰藍布襖穿顯得臃腫,拿著掃帚笑起來,給人感覺有幾分像是招財貓。
“嗯,回來了。”羅清鳳往屋里瞄了一眼,“奶奶不在?”
平日里羅奶奶沒事就會在廳中坐著,要或拿著賬本算著什么,要或拿著書本旁批,似乎總是很忙的樣子。
“奶奶出去置辦年貨,還沒回來哪!”阿文放了掃帚,趕忙給羅清鳳弄了一碗熱湯,“才燒好的滾茶,快喝點兒暖暖身子!”
羅清鳳穿得多,又是一路走回來的,倒沒覺得冷,把熱湯捧在手心暖著手,沒有馬上喝,“你這是做什么哪,怎么這會兒掃院子?”
阿文平時勤快,一般都是早上羅清鳳走了之后就開始打掃院子的,下午這會兒掃就顯得奇怪了,這都是要吃晚飯了吧!
“姐兒可是讀書讀糊涂了,今天是吉日,可不正好掃房?哪里光是院子,屋子里外都掃過一遍了,正說等姐兒放假回來再祭祖哪!”阿文一邊說著一邊把桌子又擦了一遍,“姐兒喝了茶就去屋里坐吧,外面還沒有收拾好,有些臟亂,屋子是我先整理過的,姐兒可看看有什么書放錯位置沒有!”
被阿文打發(fā)回到房子里,羅清鳳才發(fā)現(xiàn)真的不一樣了,墻上貼著的墻紙都換了,一色的純白,桌上還放了好些的圖樣,翻看一下,大多是有蝙蝠的,也叫不出什么名堂,但想來都是好寓意,卻不知道是要貼的還是放著看的。
“姐兒可看看有好的沒有,這是前頭趙家弟弟送來的圖樣子,姐兒選上兩三樣,然后就送去燒瓷?!卑⑽母糁罢f話。
“燒瓷?”羅清鳳苦想記憶力似乎沒有這一段兒??!
“是啊,以前都是奶奶選的,今年奶奶說姐兒也是大人了,以后是要當家作主的,便讓姐兒來選,也不要多,兩三樣就好,燒出來是個擺設?!?p> 羅清鳳點點頭,不管這燒瓷是要做什么,反正自己要做的就是選上兩三個樣子,再簡單不過了。從圖樣中挑出一個有荷花圖案的,一個兩只鳥的圖案的,想了想,又撿出一張帶“壽”字的,統(tǒng)共三幅圖,拿到一邊兒,就算完成了任務。
把《法經(jīng)》拿出來,還沒翻上兩頁就撂到了手,外面實在是太熱鬧了,來來往往的人一邊打掃著屋子,一邊說話,村子里的房舍相隔都不太遠,你這邊兒聲音大點兒,我在屋子就能夠聽到,又有人買了這個買了那個的,說來說去,吵雜的聲音竟讓人看不進書去。
也不是真的那么吵,大約還是心不靜,古代的春節(jié)啊,這可是自己第一次過!本尊的記憶中完全是小孩子的感覺,熱熱鬧鬧吃飯,看別的小孩兒放爆竹,還逃不過讀書寫字的苦習,實在乏善可陳,除了一頓飯有點兒吸引力,這幾天能吃糖以外,基本沒記住什么,沒有絲毫的可供參考價值。
“阿文,我也來幫你掃吧!”看到阿文一個人在院子里掃得辛苦,羅清鳳說著就想要去幫忙。
阿文嚇了一跳,抓緊掃帚搖頭,“我一個人就夠了,姐兒你還是歇著吧,這些活就不是女子做的,要是被奶奶知道姐兒做這個……”
“好了,我知道了?!绷_清鳳掃興地坐回了原位,羅奶奶最是大女子主義,完全不許羅清鳳在家務事上插手,她自己也是個坐等著吃的,這種情況在大門大戶也就罷了,但在村里還是很少見的,村里的那些女子多少也會幫忙做一點兒家事,相比之下,羅奶奶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格格不入了。
等到羅奶奶回家,一車的東西又把羅清鳳的興趣勾上來了,她也不好看著羅奶奶一人搬運,便上前幫忙,羅奶奶難得有了點兒笑意。
雞鴨魚肉,小半車堆的都是這些吃的,還有些干果糕點之類的擺放在上面,再就是兩個大紙包,打開一看是五套新衣,一個藍布面的罩衫是阿文的,一個福字圖樣的暗紅對襟罩衫是羅奶奶的,剩下的三套,一個是雪青色的襖,另兩個也是罩衫,一綠一紅,顏色鮮艷。
還有兩匹布,都被紙包著,看不出面料,直接被放到羅奶奶屋子里去收著了,其他的筆墨紙硯干果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也都被收到羅奶奶屋子里了,幾個新陶罐被阿文喜得收到廚房去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院子也被阿文打掃干凈了,閉了門,三個人這才坐下吃飯,這頓飯比平時都還早些,吃了飯,也沒有馬上睡覺,羅奶奶問起了圖樣的事情。
羅清鳳把選出來的三個圖樣交給羅奶奶看了,羅奶奶皺著眉,把那個有荷花圖的挑了出來,換上了一個鯉魚的,“平平安安和五福擇壽也就罷了,百年好合實在太早了些,把這個魚躍龍門補上就可以了?!?p> 荷花圖的是百年好合?羅清鳳紅了臉,她可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不知道才挑錯了。
“往年你小,這祭祖的事歷來都是懵懂,今年你就跟著學,以后這家還得你來當,祭祖可是一年之中的大事,馬虎不得!”羅奶奶坐得板正,把祖宗來歷細細說來,不外是“先祖曾如何如何”的句式,教科書一樣。
羅清鳳一邊聽著一邊在桌案底下扳手指頭算著,那位曾經(jīng)做了大官的祖宗,所謂書香世家出身的實在離自己太遙遠了,手指頭都扳下去六個了,才算到羅奶奶那一輩的人,這樣說來,那位祖宗是前朝還是前前朝的大官吧!
今年是元封六年,說起來皇帝的年號已經(jīng)改了三回了,這個“元封”便是第三回的年號,用的時間也算是最長的了。
真不知道那些寫歷史的費不費勁兒,明明都是一個皇帝,偏偏她用了那么多的年號,每用一次,底下的人也要跟著改口,后來有人圖省事,少不得就省略年號,直接說帝號紀年,每一任皇帝上位之后都會給自己一個稱號算作史稱,當今的這位便是和帝。
元封六年,便是和帝一十三年,前頭和帝還用過兩個年號,一個是“光年”,挺好一詞兒,只用了四年便廢了,那一年旱災,有人說是“光年”的“光”字惹來的,于是便改了,成了“天初”,先不說這詞好不好,改了這個年號之后倒是安靜了好一陣兒,卻有御史深究天初之稱不好,和帝是從母親手上順勢繼承下來的皇帝名位,并非開國皇帝,這個“天初”聽著便有那么點兒目無尊長的意思。
御史的奏章一上,和帝就改了年號,才用了三年的“天初”就這樣無疾而終,改成了現(xiàn)在的“元封”。為這事兒,和帝還得了一個“從諫如流”的美譽。
昏昏沉沉一夜好睡,等到第二天,便是掛起宗譜祭拜祖宗的日子了,阿文早早地把羅清鳳叫醒,洗漱之后在布襖外套上了那件正紅色的罩衫,還不到加冠的時候,便把粉黃藍三色編成的瓔珞夾雜在發(fā)中辮成一條辮子垂于腦后,銀環(huán)垂著菱形水晶戴上,水晶正垂在額前,成了額飾。
女子也有耳洞,卻不能戴環(huán)戴墜兒的,多半都是戴釘,顏色材質的不同代表的是身份地位的不同,平時里可以不戴,但正式場合必須要戴,羅清鳳出生一月后就有一對耳釘,她的耳洞還是三歲時候扎的,一直沒戴過。
墨綠色的寶石低調不彰,才米粒大小,羅清鳳捏著這么個小東西,暗想平時不戴是不是怕丟了,看著細碎,可價值也不少吧!
等到阿文拿出金項圈來,羅清鳳才有些相信自家祖上曾經(jīng)富貴過的說法,這樣厚重的金項圈那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姐兒把這些鑰匙收好,奶奶說以后這些東西都要姐兒自己掌管!”阿文把盒子扣上,把三把鑰匙給了羅清鳳。
羅清鳳點頭收了鑰匙,的確,自己的財產(chǎn)自己保管,別的不說,這個金項圈就值不少錢吧!
跟在羅奶奶后面給祖宗上香祭拜,看著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的宗譜,羅清鳳覺得有些眼暈,就這樣把一個家族的振興大業(yè)背在身上,還真是稚嫩的雙肩扛不起來的,不知道自己那位母親大人是否是因為自知無法擔當重任無顏見祖宗,這才離家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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