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女,并非嫡出,而是皇帝**中一位籍籍無名的宮人所出,至今還曾有人說起這位宮人的好運(yùn),不過是一夜恩寵,便得了女兒,被封為良人,有了名位,可惜的是,這位宮人太過福薄,生下女兒沒有多久便死掉了。
但皇帝對這位皇女還是比較重視的,也許是那之前還沒有一個女兒的緣故,特意把大皇女過繼給了當(dāng)時的寵夫——賢容華為女。
皇帝**的等級劃分十分嚴(yán)格,除了主理**的皇夫之外尚有四貴君,八貴夫,并若干容華,良人,順常,良使,夜者,這些算是有名位的,其他則為宮人,宮人一旦受寵,最末則被封為夜者,若得寵則晉位,否則,終老于夜者位的也不在少數(shù)。
賢容華一直無女無子,幾次孕育都接連失落,后來也灰心喪氣,專心撫養(yǎng)大皇女,皇女名婕,雖為長女,卻在其后陸續(xù)有皇女出生,也漸漸不受寵愛,淹沒于宮室之中。
若非元封六年的自請出征,恐怕眾人都會忘記還有這么一位并不怎么受寵的皇女在。
元封六年,那一年羅清鳳才六歲,正在過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新年,新奇而忐忑著,眼中的一切都透著新鮮和陌生。而這位皇女卻已經(jīng)十三歲,跪在冰冷的大殿上自請出征,是年,鬼戎犯邊,正是新春,沒人愿意去理會騷擾不斷的小蟲子,讓大皇女搶了先。
那一次,皇帝很是高興,當(dāng)即就許了大皇女從軍的請求,自然不能讓她從士兵做起,便成了副將,其后便是將軍,再其后,便是如今這個赫赫有名的兇煞神皇女婕了。
以前羅清鳳也在同事的閑聊中聽說過皇女婕的名號,兇煞神,聽著便是十分恐怖的樣子,據(jù)說其名在邊疆可止小兒夜啼。
殺人不眨眼不算恐怖,最難得的是她在殺你之前可能還會對你笑,這一點,最是讓人驚懼。
大皇女自十三歲請戰(zhàn)之后戰(zhàn)勝,便漸漸得到了重視,借著一場又一場的小戰(zhàn)成名,在軍隊中一步步晉升著,如今,年方二十已經(jīng)是將軍了,早在五年前便娶了當(dāng)朝一位將軍的兒子,成家立業(yè),也可謂是事業(yè)有成。
雖然在軍中有了威名,但礙于撫養(yǎng)她的賢容華如今并不受寵,身份也不高,得到皇位的可能卻是不大,倒成了不少皇女愿意拉攏的對象,畢竟她的夫君是將軍之子,兩者結(jié)合,也算是有了在軍中說話的權(quán)力。
一直聽說這位皇女喜愛邊疆風(fēng)光,性好殺戮,甚少在京中居住,怎么……羅清鳳胡亂想了想,不由一笑,這是過年,普通人家尚且在過年求一個全家團(tuán)圓,皇家又怎會例外,再怎樣的骨肉相爭,在這種時刻,也會做表面上的和樂吧!
去茶水間找內(nèi)侍要了熱乎乎的茶水,倒一盞,也不喝,捧在手中,暖和和的也就不覺得太冷了,看了一會兒書,覺得悶了,便掀開簾子到外面看一看,歇歇眼,翰林院前面也有一小片空地,往前還有小花園,夏季的時候也是一片絢爛,此時難免草木凋零,但雪花瑩白也是美景。
混了一天過去,再沒有旁人來,羅清鳳要走時才想起忘記登記借閱之事了,忙又寫上,想著明日還是自己來,索性也不收拾擺亂了的桌子,鎖上門,把鑰匙還到總領(lǐng)侍衛(wèi)那里,這才悠悠然往外面走。
冬日天黑得早,沿街有些普通人家,多半是為了節(jié)約燈火,早早就開始了飲食,飯菜的香味兒傳來,勾得羅清鳳也覺得餓了。這里的街拐角處也有一個賣包子的鋪子,這家人也會做生意,天熱的時候賣包子還要賣涼茶,天冷的時候便是包子和熱湯了,總見其門前熱鬧,桌子板凳都不得閑的。
“來一籠羊肉餡兒的包子!”一聲咋呼傳來,是男子聲音,羅清鳳看去,竟覺得這一場景莫名熟悉,包子鋪前,一個男子高聲叫買,身后不遠(yuǎn)處還有一輛青布驢車,青布驢車!
似乎,好像,真的是見過的!
賣包子的忙給拿了一籠,包子燙,害怕男子拿不住,把紙又給多包了兩層,男子似有滿意神色,高聲說:“你還挺會做生意的么!給你,多的就當(dāng)是賞你的了!”
男子轉(zhuǎn)身上了青布驢車,車子緩緩前進(jìn),羅清鳳也沒有看出什么來,便當(dāng)做一次偶遇,正要走,卻被一個荷包砸了個正著。
淡紫色的荷包熏過香,濃郁的氣息撲鼻,最動聽的大約是里面的銀錢撞擊聲了,羅清鳳抬頭,看到車簾放下的瞬間,是車中扔出來的嗎?有點兒莫名其妙,但還是跟了上去,荷包中的錢不少,但不義之財還是不要收取為妙。
驢車仿佛故意跟她作對,她行得快,驢車也快,行得慢,驢車也慢,似乎故意等她一樣,實在耐不住想要叫一聲,又覺得不妥,上車的男子與自己素不相識,貿(mào)然相叫,太過猛狼,被當(dāng)成登徒子可就是冤枉死了。
待行到偏僻無人處,羅清鳳心中暗自警惕,這種莫不是騙局吧?故意扔錢過來讓自己接住,然后引自己到某處搶了自己的錢,不對啊,自己身上的錢還沒有荷包里的多哪,何況,若是自己拿了荷包就走,也無人可以證明這荷包不是自己的???對方豈不是得不償失?
正當(dāng)羅清鳳停下腳步,思慮不定的時候,車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那個男子跳下車來,侍立在一邊兒,不住地以眸光偷瞟羅清鳳。
車中竟還有人,一道女聲傳出:“你可是姓羅,名清鳳?”
“正是,不知……”
“你不要問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好了,你奶奶可還好?”車中人打斷了羅清鳳的問話,不顧她的疑惑,徑自追問。
“奶奶身體康健,敢問,可是故人?”羅清鳳想,許是奶奶認(rèn)識的故交?不然怎會開口便問奶奶。
“只是認(rèn)識罷了。”車中人的回答明顯不可信,但顯然對方并沒有解釋的意思,繼續(xù)說道,“你能夠考取殿試第三,文才也是極好,如此,也不愧對羅家祖先,那荷包中的銀錢是給你的,你盡管收著。如今你身為翰林,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羅清鳳壓下疑惑,答道:“并沒有什么打算,翰林職務(wù)清閑,正合我意。”
“嗯,如此也好?!彼坪蹉皭澋貞?yīng)了一聲,車中人又問,“那你可有什么心愿?”
“家中安康便是我最大的心愿?!绷_清鳳雖不解那言語中的意思,卻還是直白地回答。
“……”車中久久無言,若不是這里足夠安靜,羅清鳳確定自己剛才的回答并沒有小聲,還要以為車中人是沒有聽見哪。
靜默半晌,車中一聲嘆息,說:“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吧!回去后不用對你奶奶說起我,也不要多問。”
這叮囑來得奇怪,但聽到這樣的話,九成九是認(rèn)識的人了,說不定是原先和奶奶有什么過節(jié),或者有什么不好說的,然后以后再不交往,可,聽那個聲音年輕,并不似奶奶那等年紀(jì)的,難道是故交之后?
羅清鳳停在原地胡思亂想,在過年的時候給壓歲錢是長輩的專利,她說荷包中的錢是給自己的,在這種時節(jié),也唯有壓歲錢一說了,那,她便是長輩了,是親戚家的嗎?據(jù)羅奶奶口中說羅家原是大家族,也保不準(zhǔn)有一兩個親戚流落在外,而她反復(fù)問自己打算心愿,大概是想要幫忙滿足的吧!
這樣一想,又覺得有幾分錯失良機(jī),可細(xì)細(xì)想來,還真是沒有什么可以稱作心愿的,如今的官職既然不準(zhǔn)備晉升,也不準(zhǔn)備有什么大的企圖作為,其他諸如健康快樂也不是別人可以賦予的,確實無可說。
青布驢車緩緩離開了面前,簾子晃動,車中似乎有人在向外張望,羅清鳳凝神去看,卻什么也沒有看清,恍惚似看到一雙明眸,到底是誰呢?
這樣的糾結(jié)等到回到家自然煙消了,屋中的橘色燈光柔和而溫暖,一進(jìn)屋來,便看到韶光的微笑,脫了皮裘,換了衣裳,再坐在暖和和的炕上,竟覺得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對路上的奇遇也只當(dāng)做笑談?wù)f給韶光聽聽便罷。
是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求人的時候自然可以不卑不亢,底氣充足,既然如此,也無所謂有舊無舊。
倒是那位大皇女,她所問的話,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而最后的那句問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懷疑自己男扮女裝?這樣一想,又覺得當(dāng)日牡丹宴上,向明輝的確有瞪視自己的原因,那本《梁祝》怕是也讓他得了不少人異樣的眼光吧!
遙想當(dāng)日牡丹宴上的那冷情傲然的風(fēng)采,那一曲幽咽嗚泣的洞簫曲,可是一曲成讖的喪曲?那般清冷,似早已埋下的哀愁暗恨糾纏凄涼。
嘆息未已,回眸而視,韶光正坐在燈火處抄錄詩句,似有所感,停筆回眸,微微一笑,眸光流轉(zhuǎn),竟也似有萬千風(fēng)華剎那綻放。復(fù)又用功,認(rèn)真書寫,柔和的光暈照射在身上,那清秀的容貌也沉穩(wěn)起來,氣質(zhì)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