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支響箭破風(fēng)而出,發(fā)出“吱吱嗡嗡”地聲響,那寒光凜凜的箭頭劃破長夜,向著慕云中的后脊心直逼而來。
陳澤虎邁著箭步猛沖上來,他揚起手中的鐵槍,用盡全力朝著那支響箭擲去,黑夜中,只見槍箭相交,在天空中摩擦出光亮的金屬火花,伴隨著哐當(dāng)?shù)那宕嗦曧懀侵ы懠魂悵苫⒌蔫F槍擊中,立時偏了方向,一箭刺穿了一旁將士的胸膛。
好險!
我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催促著慕云中趕緊放下我。
這時陳澤虎趕到了我們的近前,他扔給慕云中一把長劍,急急地說道:“王爺和姑娘快走,末將掩護?!?p> 慕云中向陳澤虎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將軍保重?!闭f完,便一把拽起我的手,大踏步地向營區(qū)外沖去。
沿途一直有敵方的兵將向我們襲擊,慕云中一只手奮起還擊,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抓住我不放。為了不給慕云中添麻煩,我也鼓起了勇氣,在地上撿起了一把血淋淋的長刀握在手里,希望能夠幫助慕云中一起御敵。
我們一路沖殺著。
突然間,一個士兵朝慕云中的身后撲去,我大驚,條件反射般地直接舉起了手中的長刀,用盡全力地朝那士兵的胸膛插去,就聽見一聲如西瓜爆裂般的聲響,我的臉上和身上頓時濺滿了那個士兵的鮮血,他的慘叫聲和倒地聲就如同地獄魔鬼的哭嚎,一雙幽怨含恨的眼睛看得我全身發(fā)怵,不寒而栗。我的雙腳立時像灌注了鉛鐵般,沉重得再也挪不動了。
我生平第一次揮刀砍人,這種場面如若不親身經(jīng)歷,真的很難想象出它的血腥和殘忍。在這樣一個修羅戰(zhàn)場上,人的生命如空氣般透明,血肉之軀變得一文不值。戰(zhàn)爭的殘酷就在于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除此之外,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
這一刻,時間在我的身上凝固,身邊的一切就彷佛定格的畫面般,失去了聲音和色彩,我突然覺得,可以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就在這時,從營區(qū)外突然沖進來一群著裝怪異的人群,估摸著有二三十個,他們?nèi)脊ひ?,穿著鼻環(huán),光亮的腦袋上滿是扎眼的刺青,他們個個膘肥體壯,目露兇光,一看便不是文弱的漢族人。
這群人手中揮舞著明晃晃的砍刀,面目猙獰地喊殺過來,將我和慕云中團團圍住,兇神惡煞地盯著我們,嘴里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
這時慕云中握著我的手下意識地緊了一緊,向著前方的異族人挑起了長劍,以示還擊。我心里雖然害怕,但也知道在這種時候我千萬不能懦弱,不能膽怯,不能再讓自己成為慕云中的負累。
我仔細觀察著周圍的這群異族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其中有一個人的打扮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樣,他的腰帶是金色的,而其他人的腰帶是灰色的,不止如此,這人手中的砍刀刀柄還用金銀絲線纏繞著,并垂掛了色彩斑斕的縷穗。我心中不禁猜測著這個人的身份,說不定他就是這群異族人的頭目。
所謂擒賊先擒王,如果這人便是頭目的話,那么只要拿下了他便能用來挾持其他人了。
是死是活便賭這一把了。
我靠近慕云中,偎在他的耳畔低聲說道:“王爺,拿下那個束金色腰帶的人?!?p> 慕云中看了看我,隨即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向那金腰帶襲去。
瞬息間,刀光迷離,劍影婆娑。
沖天火光下,只見劍起刀落,不斷幻化出漫天的劍雨。如果只是一對一地單打獨斗,這金腰帶顯然不是慕云中的對手??涩F(xiàn)在敵方人多勢眾,慕云中又要拼命護著我的周全,分身乏術(shù),動作明顯施展不開。
就在這時,那金腰帶突然縱高三尺,揮舞著長刀,向慕云中的胸口咆哮劈來。我瞳孔放大,驚恐萬分,想也不想,轉(zhuǎn)身緊緊抱住慕云中,用自己的身體抵擋住那令人生畏的凜冽刀鋒。就在這危急的剎那,慕云中用力推開了我的身體,但刀鋒已近,我們兩個全都躲閃不及,那刀先是惡狠狠地劃過我的左肩,而后又向慕云中的胸口襲去。
一陣前所未有,撕心裂肺的劇痛在我左肩瞬間炸開,如同一杯烈酒澆在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上,疼得我?guī)缀趸柝蔬^去,而慕云中卻顯得更為嚴(yán)重,他胸前的衣服被完全劃破,鮮血自他胸口處汩汩而出,染紅了大片的衣衫。
這時,一樣?xùn)|西自慕云中破損的衣衫處掉了出來,我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沾滿鮮血的香囊,這香囊針腳丑陋,形狀怪譎,很是眼熟。
我怔住,這,這不正是乞巧之夜我送給慕云中的香囊嗎?沒想到他竟然一直都佩戴在身邊。
慕云中胸前吃了金腰帶一刀,但并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勢,而是趕忙護住倒在地上的我,舉起手中的長劍,不讓任何人靠近。
周圍的異族人笑容詭異地向我們靠攏。那金腰帶邪惡地看著我們,似乎并不著急一刀了結(jié)我們的性命,而是從手下人那里接過來一個盒子,他打開盒蓋,將盒身傾倒,一團黑乎乎臭烘烘的東西自盒子里掉了出來。
那團東西掉在地上之后便立即分散開來,它們見血便吸,本來如蚯蚓般細長的身形,待吸血之后便飛速膨脹,儼然如一個個黑色的肉球,滿地蠕動,讓人觸目驚心,惡心至極。
這時,那個金腰帶用十分生硬的漢語沖著我們說道:“這些巫蛭會一點點啃噬著你們的皮肉,鉆進臟腑,慢慢吸干你們的鮮血,過程漫長而痛苦,足以讓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哈哈哈哈……”
面對金腰帶的仰天長笑,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只要一想到那令人作嘔的臭巫蛭即將爬滿我的全身,舔噬我的血液,我真恨不得立即抹脖子自盡。
“你怕嗎?”慕云中突然問我道。
怎么可能不怕呢!那些比蛆還要惡心的黑色肉蟲拖著長長的黏液,貪婪地向我們倆逐漸逼近,用不了多久,它們便會鉆進我們的身體,如吸血鬼般將我們?nèi)淼难何鼈€精光,然后再將我們的五臟六腑慢慢啃噬入肚。
我無法形容這樣一種看得見、摸得著的精神摧殘程度,它所帶來的恐懼與折磨根本無需任何藝術(shù)地想象和加工,便已經(jīng)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而我卻無能為力地去改變和阻止,只能眼睜睜地忍受著肉體的凌遲和死亡的蔓延。
我空洞地看著前方,眼睛毫無焦距可言。忽然,一陣溫?zé)岬臍庀⒏采狭宋业恼菩?,就如同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冷的冬夜劃上了一根火光微弱的火柴般,雖然不足以取暖,但是卻能給陷入絕望的心靈帶來一絲溫暖的慰藉和美麗的憧憬。
那陣溫?zé)岣衼碜杂谀皆浦械恼菩?,我明顯地感覺到一股暗暗的氣流自我的手掌進入了我的體內(nèi),并且游走于我的全身,讓我驚魂不定的內(nèi)心有了些許的平靜。
我抬眸看向慕云中,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淡定且堅韌,找不出一絲一毫的恐懼和膽怯。曾幾何時,我們也是如此地共患難過,而每一次,慕云中總能成功地將我解救出來??墒沁@一次似乎不會再有好運降臨。
難道命運真的如此不公,要安排我們命喪于此?
這一次如果不是我的一意孤行,慕云中就不會陪著我前來泯州尋找韓敬戍,而我們也就不會陷入這萬劫不復(fù)的境地,說到底都是我連累了他。
我的心中糾結(jié)成團,一種莫名的傷感和錐心的刺痛狠狠剜著我的心。
好吧,如果我們真的注定逃不過此劫,那就彼此守護著共同面對死亡的宣戰(zhàn)吧。
我朝著慕云中搖了搖頭,輕菀一笑道:“有王爺在,我不怕!飛燕愿與王爺共生死。”
慕云中的嘴角輕輕上揚,他緩緩抬起手來,輕柔地撫上我的臉頰,嘴噙淺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已足矣。放心,你不會有事的?!闭f完,慕云中突然將我一把抓起,用力朝外扔去。一匹戰(zhàn)馬在那群人的外圍,我不偏不移,正好落在了馬背上,戰(zhàn)馬訓(xùn)練有素,一駝上人,立即嘶鳴著揚蹄飛奔。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我完全來不及反應(yīng),便已經(jīng)跑出了軍營外,身后只留下慕云中的一聲長喚:“快跑……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