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聰在廊檐下接了消息,少不得驚訝道:“這會子上門來探視?真是笑話了,都幾更天了才來?更何況來的又是樓家的二少爺,這男女授受不親他難道不曉得?”
小廝讓她說的止不住的笑:“他曉不曉得我不知道,我只曉得思聰姐姐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真是可怕,活像要吃人一般?!?p> “一邊兒呆著去?!彼悸敳荒蜔┑耐妻?,無視小廝一臉的促狹,叉了腰說道,“在這等著吧,我進屋去問一聲?!?p> “勞煩姐姐了?!毙P嬉笑在后頭多言一句。
華裳并思惠等人在屋子里聽著,直覺好奇,看思聰進來方笑道:“跟誰說話呢?大呼小叫的?”
“還能有誰?二門外的一個小子。”
思聰沒好氣的嘟囔,攤開手說道:“小姐,你說可笑不可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咱都快睡下了,樓府的人來了,說是要探視四小姐您?!?p> 樓府來人?華裳聞言,蹙眉與思惠相看一眼,忙又問道:“可知來的是誰?”
思聰?shù)溃骸罢f是樓府的二少爺?!?p> “樓南?”這下子華裳更加驚異,便是一旁服侍的雪嬌都懵懂抬了頭看過來,不明白他們這會子過來所為何事。
側(cè)身猜測些許時辰,華裳招手叫了思惠過來,一面穿衣起床一面道:“讓報信的人往外通傳一聲,就說我病了,不能遠迎,還請他們在前院等一等吧。”
思聰大概沒料到她會同意,忙急急開口攔?。骸八男〗?,現(xiàn)在天可都已經(jīng)黑了,若是讓旁人看了,樓府的二少爺深夜探訪四小姐,傳出去像什么話呢?他若真有心,就是明兒來看了也是不遲,何苦這會子來?”
“怕是有急事吧。”
華裳匆匆穿了鞋,又對鏡攬了云鬢,貼起花黃,自個兒看了看才轉(zhuǎn)身問道:“這一身行頭可過得去?”
思惠無奈點了點頭:“尚可,因是在病中,面色不好也無礙?!?p> 華裳便滿意的笑了,搭著她的手出來。
身后雪嬌雪雁捧了鶴氅挑著琉璃燈也跟將出來,只看那報信的小廝一溜兒煙跑沒了影。
雪雁不覺抬頭看了一眼月色,稀疏磊落的三兩明星灑落天際,素凈夜空里只余了白玉盤似的的一輪圓月,已然是又過了月半,自己出宮也有一個多月了吧?
雪嬌本是在她一側(cè)走著,看她腳步漸緩,不由得開口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四小姐都走前頭去了?!?p> 雪雁驚醒過來,只笑著吐了吐舌頭,連忙跟上去。
幾個人一直迎出了二門,才見正門外走進三個年輕男子來。領(lǐng)頭的乃是上回送拜帖來的漢子,身后跟著的,一個是樓府的管家樓刃瓷,另一個便是樓南了。
由于是月下,穿著打扮一時看不清晰,待到走近,華裳方見他穿著一身石青色片金緣滾鑲的織錦長衫,倒比白日里看著清俊多了。樓刃瓷也一改白衣翩躚的風(fēng)骨,挑了一件玄紋廣袖,多少收斂了風(fēng)流之氣。
小廝知趣的在身后把大門關(guān)了,遠遠退下。
樓南自進門就瞧見華裳病若扶柳一般讓人攙了過來,便知是未見痊愈,跟著樓刃瓷疾走兩步迎上去笑道:“妹妹何須多禮,是樓南不好,至夜還來叨擾妹妹歇息。妹妹只在里頭等著就罷了,難為還要迎出來?!?p> 華裳淺笑福身:“哥哥素日很少來府上玩耍,做妹妹的理當遠迎,只是身上尚未好的利索,只得累著哥哥自個兒進來了?!?p> 樓南笑說不敢,虛扶著讓她起來,聽她一面說一面咳嗽,擰眉瞅見身后丫鬟捧著的鶴氅,遂說了一聲:“氅衣拿了出來怎么不披上?仔細風(fēng)吹的頭疼?!?p> 雪雁這才緩過神來,忙抖開衣服給她披上,幾個人方彼此謙讓著去了前廳。
一時看茶坐畢,屏退了閑雜人等,屋子里只留了樓南樓刃瓷并華裳思聰思惠主仆幾個,李顯和雪嬌雪雁俱在外頭候著。
華裳便笑言:“哥哥怎么這會兒有空過來了?”
樓南端著礬紅彩云龍紋杯,看那杯中湯色杏綠,清澈明亮,葉底勻齊成朵,芽芽直立,便知是上好的西湖龍井??v然夜深不知華府是怎樣的雕梁畫棟,然而這一進屋的所見所聞,皆是樓府不能媲美,想來華府的富貴果如外頭所言,足以敵國了。
由是沉默片刻,才含笑品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說道:“妹妹自從那日聽了我說的話之后,就再沒去過樓府,我只當是在生我的氣呢。午時的時候聽了報信的說,妹妹府上請了榮芝堂的萬大夫,想著大概是生病了也未為可知。然而白日里須得避諱男女大防,心里對妹妹又委實放心不下,故而拖延到現(xiàn)在才來相看。”
華裳唇角微彎,想著他說的避諱男女大防,不免好笑,若真是怕人誤會,深夜探訪應(yīng)是更加惹人遐思吧?余光瞥見斜后方站著的雪雁,華裳無聲冷笑,怕就怕他們這會兒來,是做樣子給有心人看,混淆視聽罷了。
不過,因她在樓府上與這個二少爺也曾相識過一段時間,對他不如意之處一直同情不已,故而一直對樓南另眼相待。如今,他肯過府看望,不論是何原因,華裳打心眼里來說,仍是歡迎之至的。
這般想來,便溫婉開口說道:“華裳并沒有生哥哥的氣,不過是那日染了風(fēng)寒,只好在家中吃藥調(diào)養(yǎng),倒把哥哥那邊給忘了。原本思量好些了再去一敘,不成想倒是哥哥先來了?!?p> 光影斑駁,樓南等人只看暈黃的燭火中,略帶孱弱的容顏多了一絲嬌艷,只擺手笑道:“妹妹不生氣就好,那日是我太激進了,貿(mào)然將坊中傳言說給妹妹聽,徒增了妹妹的煩惱?!?p> 華裳聞言,心思欲動,按捺良久才淺笑著說:“這病與哥哥說的事情無關(guān),何況我家三哥舊日里也曾說過,讓我斟酌再三,是我不聽勸告罷了?!?p> “哦,這么說,妹妹也著人去打探過了?”
“那倒沒有?!比A裳斂了笑容,繞著帕子低聲道,“不過碰巧聽見了言語。難為哥哥為我的事情如此上心,若不是哥哥提點,只怕華裳這會兒還蒙在鼓里呢。”
“這……”
樓南無奈輕笑,沉吟不語,只低頭轉(zhuǎn)著杯子。那一步攻心計乃是樓刃瓷所想,原先依著他的意思,既是認了義妹,不若挑了時機將背后的那層深意挑破,讓華裳為難,拖延婚期便罷了。不想宮里先一步動了手腳,竟把貴妃娘娘驚動了,兩府險些結(jié)拜不成。
就是這一步錯,才會惹得阿瓷動了怒,和盤托出了當年應(yīng)府與皇家做下的勾當。然而,千算萬算,如何也算不到四小姐對待應(yīng)小將軍倒是真誠。晨起的時候聽聞她因故一病不起,別說是他驚訝,冷漠如阿瓷都有片刻意外,在亭子里端坐許久才對他說,去看一看吧。
自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這個慣會游戲人間的男子,已然是動心了。
胸中似有悵然之意,抬眼見華裳猶在捧著胸口止咳看向他,不由笑了一笑:“妹妹接下來有何打算?”
華裳壓著喉嚨里上涌的腥膩,咳了兩聲才道:“我這會兒也沒什么主意,應(yīng)將軍雖有負于我,但畢竟婚約盟定,當日父老鄉(xiāng)親也是有目共睹。早先我已毀過他一次婚,這一次說什么都不能再出爾反爾了。”
“那么……即便應(yīng)將軍做了如此多的錯事,四小姐也不加理會,執(zhí)意要嫁嗎?”
樓刃瓷垂下手,似笑非笑的把玩著腰間的玉玨,看向華裳的眸光卻是冷意森然。
華裳驀地生疑,然而只當他是為自個兒主子說話,便遮掩心緒說道:“我現(xiàn)在無憑無據(jù),就算是毀約也沒有法子。難道,樓管家還有更好方法嗎?”
“你……”樓刃瓷叫她問住,不由在心里哼了一聲,果然這個四小姐不好對付。便回身拍拍手,叫了李顯進來。
泛黃的紙頁微卷,樓刃瓷沒好氣的砸落在桌上,頷首道:“這便是證據(jù)。四小姐若是不信的話,可以自己拿去看看。”
證據(jù)?華裳遲疑拿過來,翻了兩頁便再也翻不下去,開篇方奉儒三個字已讓她明白了掌心里捧著的為何物,待到看到后面越發(fā)觸目驚心,那般狠辣的手法,竟是一劍封喉。
壓抑住的腥甜氣息越加濃重,她慌神扔了書卷,卻仍是強作歡顏:“這些東西……你們從何處拿來?”
“開封府衙。”樓南細心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驚懼,終是不忍,淡淡開口道,“父親貴為丞相,找了這些檔案來不過是件小事。原本不欲讓妹妹知道,只不過應(yīng)將軍這一做法實在是慘絕人寰,做兄長的當心妹妹日后嫁過去平白受了欺辱,不若這會兒告知妹妹實情,該怎么做任由妹妹定奪。”
“是嗎?”華裳遽然咳嗽,唬得思聰思惠忙上來幫她撫順氣息,卻被她揮退,輕聲道,“勞煩哥哥為妹妹如此著想。只是我身子未好,強撐了這些時辰太過辛苦,就不送哥哥了,他日再登門拜謝吧?!?p> 哎?李顯送了東西正要退下,聽了這一句逐客令,不覺頓步,回首看了光影深處,那個神情淡漠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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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門內(nèi),扛著大刀回來的某人一把掀了面紗,笑著走進屋子。
“三張Q。。。?!?p> “哈哈哈,三張A。。。?!?p> “通殺,四張2。。。。。?!?p>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又是你贏啊…….”
毛情況?剛進來的某人撓頭看著一屋子坐著的幾個祖宗,華裳、應(yīng)扶唐、樓刃瓷、唐明煌。什么時候她家改成棋牌室了?
不解看向一旁由看門改行到端茶倒水的小童,換來一句話:阿詞姐姐,他們聽說你去要票去了,等著分一份呢。
納尼?緊攥著兜里的不義之財,某人一溜煙往回跑。后面四個緊跟不舍:要票啦,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