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婆子剛想接口往下,剛巧瞥見由那旁門洞,往院子里來的人影,正是自己口中提及的笨嘴丫鬟麥冬。忙不迭側(cè)身讓開一邊,朝身旁的管事媽媽比了眼神示意到。
往日無人與她搭話的外院的粗實之人,如今卻是在陪同主子去一趟別院養(yǎng)病回府后,只一轉(zhuǎn)身便成了內(nèi)院的二等丫鬟。自此番入府以來,就如二奶奶事前所料那般,每每有人尋她閑話家常,多半也都是沖著別院那樁詭異之事而去。
今日,被這廚房的管事媽媽喚了一旁安坐,恐怕也與院子里的人同樣心思,總想著拐彎抹角探聽出些什么來,才肯善罷甘休的!素來不懂編瞎話糊弄人,正是自己的本性。大家伙也都是明知這點,才這般尋了各種借口,只為聽得當(dāng)日的真實情形。
但卻不曉得,如今自己早就不是剛到府城的那個,無論對誰都只知爽直應(yīng)答的農(nóng)戶女了。即便不懂糊弄旁人,但藺蘭姐姐教導(dǎo)的好含糊其辭一項,對自己而言早已不是難行之事咯!
順服安坐一旁,已是聽得這媽媽微笑開言,問起眼下西廂兩位主子的病情如何?咦!打聽如今主子們情形的人,自回府之后還是頭一遭,雖不知管事媽媽為何這般問起,心中已是莫名一凜。
難怪藺蘭姐姐在一路上,就不曾斷過說教之詞,果然這內(nèi)院的丫鬟也不是這般容易做的。好在西廂兩位主子都是寬厚之人,在別院那段日子里更是有了進一步的認知。說句實在話,比起對面東廂房中的那位大奶奶來,不知和藹多少倍,就是與面前這媽媽往日的架勢一比之下,也更是親和的多。
正如藺蘭姐姐告訴的那般,有此人是面笑心不笑,只是為了叫對方安心與他面對面,才賠笑說話的。顯然面前這時常尋底下人訓(xùn)話的管事媽媽,此刻必定是想從自己口中打聽消息,才一改往日的嚴肅面容,微笑著與自己說話的。
有此警惕之心后,自然是小心應(yīng)對,絕不能叫這等別有用心的瞧出不妥來。
“哦,看來這府里終于有人坐不住了。就不知那廚房的媽媽卻是誰的人,打聽的到底詳盡,意欲何為也是不言而喻的?!?p> 一旁將剛才廚房內(nèi)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訴了自家主子的麥冬,也是直搖頭,納悶道:“昨日就有那廚房的婆子問起,主子們?nèi)缃竦募煽谥聛?,奴婢是一時不查才叫她套去了兩句。今日偏巧又是那婆子在一旁陪著問話,奴婢才猛得清醒過來,想到都是她們一早就商量好的……奴婢才中了招,說漏了嘴?!?p> 卻見這旁座上的二奶奶,緩緩搖頭打斷道:“回府后,此等之事自是意料之中,何況又都是精于此道的有心之舉,更是防不勝防。你的身份也是擺在眼前,她好歹也是管事媽媽,若是你不照實應(yīng)答反倒叫人起疑。言語間懂得避過要緊之處,已算是不錯了?!?p> 抬手將桌面上的書信好生收妥后,才又輕笑著轉(zhuǎn)而對另一旁的藺蘭吩咐道:“既然眾人都深知,這麥冬的性子爽直,言無不實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索性讓這丫鬟調(diào)動眾人的注意方向,幫著我們將那丁姨娘的府外產(chǎn)業(yè)查實出來。”
“奴婢們該如何做,還請二奶奶言明。”兩人已是齊齊接口道。
“首先,就從二房丫鬟出府采辦藥材開始。”起身笑看著后院的方向,已是一句篤定之言脫口而出。
“采辦藥材?”讓丫鬟們一并推出屋外,各自忙碌起來后,二奶奶才轉(zhuǎn)身去了對面的書房中。而此刻聽完了妻子提及之言,這旁的二爺卻是略有不明,為何不是旁的,偏偏是藥材一項?
就見她挪過繡墩,不緊不慢在一旁坐下:“且不說你我這些日子來,除了晨昏定省外便再沒出過西廂,卻是為何?”
不待身旁二爺接口,就聽得她已是輕笑道:“面上雖不曾言明何故,但在府內(nèi)眾人眼中這病體欠佳,也是其中重要之因,不是!”
“所以,你才讓麥冬以此為借口出府辦差,引得旁人的注意,便可趁此之機,讓好奇這樁的眾仆役們紛紛來探?!?p> “先前咱們怎么就不曾想到,這等借力的好法子!何況如今我們二房一眾人等,也都被擺在明面上,想要有所動作也需防那暗中窺探究竟的耳目。如此一來,倒是替咱們省事了,有哪許多存心打探之人在旁攪亂旁人的視線,藺管事才好脫身而出,順利將那人的財力依仗查實出來?!?p> 于是第二日起,自盧府二門上起,到看守大門的老蒼頭都已是獲悉此事。二房那兩位主子怕是還有不妥,熬藥也是在主事太太的特許下,搬至了正院的西廂內(nèi)。
“我還聽著更怪異的哪!你們可曉得為何那二等丫鬟,每日便往府外去?聽說,不但是給兩位主子采買藥材,還將前一日煎藥剩下的藥渣,送了去與那大夫驗看一番?”
“啥?驗看藥渣……莫不是二房那兩位的病情還有反復(fù)不成?”
那知,這急忙接了一句的小廝,才剛脫口而出,另一邊湊上前來的他家老娘,已是很鐵不成鋼的照著他手臂上拍了上去:“你個沒眼力勁,這哪里是有反復(fù),只怕那藥渣里有蹊蹺才是真!”
有了這般的議論紛紛,時間一長自是再瞞不過,正院內(nèi)的那幾位主子們耳目去。主事太太雖是早在起初之時,就曾聽得次子的請托之言,說是只為盡快趕在入冬之前再恢復(fù)幾分。但此刻儼然也有些不安了起來:“難道真如下人們議論的那般,府內(nèi)的采辦之人動了那不可告人的歪心思?”
聽得這旁太太的喃喃低語,一旁的魯媽媽不免,亦是神情難堪的低頭反復(fù)思量了片刻后,才低聲應(yīng)道一句:“怎么能夠,想必也是下人們無事胡沁的罷了?!?p> 好歹這負責(zé)采辦府里一應(yīng)日常用度的管事之人,正是她魯媽媽的大兒,若是此刻不幫著圓上兩句,卻是萬萬不能。聽得她那般神色尷尬急著一提,這旁太太王氏,也不由的瞥了一眼,才擺手道:“這府里再有旁人信不得,對魯媽媽我自是一百個放心。”
無需多言,僅此一句,再看那旁的媽媽已是長出一口氣,滿臉欣慰道:“老奴自當(dāng)為太太您分心才是,只不過那負責(zé)采辦的管事,到底是……?!?p> 一見魯媽媽再度開言,這旁的太太更是出聲打斷下來:“臨淵本就言明是為了便利大夫換藥方子,才如此費盡心思,讓丫鬟每日往返去到藥鋪問訊的,與采買不利并無關(guān)聯(lián)。”
顯然這太太的一番安慰之言,并沒起多大用處。自覺心有愧疚的魯媽媽當(dāng)晚才一到家,便尋了大兒是一通責(zé)問。那西廂兩主子的湯藥究竟是出了何等的紕漏,為何另尋了丫鬟,每日送還藥渣驗看再三?
本就不是隱秘之事,何況二房兩位又是刻意為之,自然是鬧得眾人皆知,才能盡快見效。只是,他一個負責(zé)采辦府內(nèi)日常所有物品的管事,又怎么會將其小事擺在心上。
此時,被魯媽媽一通劈頭蓋臉的發(fā)問連連,方才慢慢回憶起當(dāng)初這單小事來。近些日子來,先是忙完了仲秋節(jié)慶要事;又在為接下來的年節(jié)各項奔忙不停;再加之老爺來年級有可能還要回京復(fù)職,他更是幾乎都沒在府內(nèi)呆。
對于此番因那小事引發(fā)的議論紛紛,自是不曾獲悉分毫。其中自然有他手下之人刻意隱瞞之實,當(dāng)然更為要緊的手頭大事,都不曾處理完畢,誰又會太多留意其余諸事?
由兒子口中未曾得知任何不妥,也愈發(fā)令身為太太左右臂膀的魯媽媽,分外的不安起來。這究竟是什么情形,往日里不說一旦府內(nèi)有任何的風(fēng)吹草動,她魯媽媽便會一一獲悉,而今卻到了如此地步!
不但被太太問起之前,自己是一無所獲,而且兒子那頭看來也是有人刻意瞞得嚴實。有此這番作想后,更是倍感不安,猶如芒刺在背不得不使其警惕萬分!
“與其在家枯坐,胡亂猜測,到不如索性尋了西廂的兩位主子好生問上一回,才是正經(jīng)?!钡故巧砼择T掌柜一語驚醒夢中人,直擊要害提醒一句。
看著她忙不迭起身怔怔望向自己,馮掌柜卻是微微一笑,再度提醒道:“瞧你這一整日都是魂不守舍的,不曉得實情的,還只當(dāng)是府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來不過是下人們的私下議論,且不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問過才能更為穩(wěn)妥的辨明是非曲直,更何況二房那兩位也都是明白人,哪會對你心存芥蒂?”
就在這旁老夫妻倆,商量起此樁的解決之法時,另一旁,他們口中西廂內(nèi)的兩位主子,也在前一刻聽得了,方才悄無聲息轉(zhuǎn)回府來的藺管事帶來的最新消息。
“正如主子們所料那般,奴婢的爺爺已是打探清楚了,位于城東集市旁,那條巷子口往里第三家鋪面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