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的時候,王府的角門被叫開,一道暗青色的身影快速閃入。
“南英,你不是去白云觀了嗎?怎么回來了?”
揉著惺忪睡眼的年輕門房看到熟悉的人,有些驚訝,十五啊,正是熱鬧的時候,別的不說,白云觀還有那么多好玩兒的,怎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
往門外望了望,確定沒有其他人了,門房邊關(guān)門邊問。
“就你一個回來了嗎?……咦,人呢,跑那么快做什么?”
回過頭來就看到南英的背影,看樣子是去管家那里,怕是有什么事吧!又打了個哈欠,門房沒有想太多,轉(zhuǎn)了個身又回去睡覺了。
管家的房子比起一般下人幾人一間,或者是單獨一間的好了很多,東南角上的一個小院子都是屬于管家的。宰相門前七品官。雖然是個異姓王王府的管家,但因為王爺?shù)男湃斡屑樱瑱?quán)力也是不小,總有些什么人因為一些事情求上門來。
暗青色的身影敲開了管家的門,被迎了進(jìn)去,過了一會兒,里面就聽到“咚”的一聲悶響。門再度開啟,走出來的青年身材挺拔,邁著大步往外走去,才走出門,便極沒有規(guī)矩地跑起來,去了一間下人房。
“南英,你不跟著公子,一個人跑回來做什么?”
南謹(jǐn)皺著眉,問著遞過了一杯涼水。被叫做南英的青年大口把水喝下,不大的嘴巴就像是漏斗一樣,連換氣都沒有就把水喝完了,這還不夠,自己去拿了壺,又倒了兩杯。
“先別說那么多了,屏風(fēng)到手了嗎?趕緊收拾東西走!”南英喝完了水,一抹嘴巴,徑自去開啟衣柜,找了個包袱皮隨便把南謹(jǐn)?shù)囊挛镆还?,又熟門熟路地拿到了財物,胡亂包到一起。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這么著急?公子那里怎么樣了?”看著南英的模樣,似乎事情很急,南謹(jǐn)看不過眼那樣的凌亂,接過手去快速地收拾,把最緊要的包好,很快,一個小包袱就整理出來了。
南英看不需要自己幫忙,便停了手站在一邊兒,一氣把他知道的都跟南謹(jǐn)說了,“楚王行刺圣上未遂,已經(jīng)逃走,公子正被看押著,暫時沒事,讓我趕緊回來送信,順便處理一下首尾。”
“行刺?”南謹(jǐn)驚呼出聲,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南英,道,“怎么可能?楚王不至于做這種自絕生路的事?!?p> 楚王身為異姓王,行刺圣上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好處,而以圣上對他的恩寵,怎么看也是圣上還在對他比較好,換個皇帝未必會有現(xiàn)在好,且,再怎么換,那皇位也落不到楚王頭上,就這一點,他也不應(yīng)該去行刺圣上。
一定有古怪!南謹(jǐn)想不通。
“別管那么多了,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趕緊走就是了,一會兒禁衛(wèi)軍來了,咱們就是想走也不太容易了?!蹦嫌⒉荒蜔┑匕櫭?,他來去匆匆,身上也沒有行李,少了負(fù)擔(dān)。
南謹(jǐn)沒有吭聲,解開包袱,從里面撿出幾樣?xùn)|西塞到懷里,其他的都丟棄不用。
兩人很有默契地走出門,往常的這個時候,王府中都會有下人打掃了,這日卻很安靜,因為過節(jié),王府里也放了一些人假期,其他人也都可以酌情晚些起來,即便如此,還有早起的人看到他們的身影,不過沒等打招呼,兩人就過去了。
“一大早的,你們這是去哪兒???”蕭讓也是屬于早起的人,正要趕往小王爺那里聽候吩咐,就看到南謹(jǐn)和南英兩個腳步匆忙地往外走,狐疑之余出聲攔住他們,“你們兩個是跟在衛(wèi)蘭公子身邊的吧!什么時候回來了?”
蕭讓對衛(wèi)蘭公子一向看不慣,但對他身邊這兩個帶入府中的下人還是認(rèn)得的,卻對他們的動向并不太了解,此時看到,有些奇怪。
“有事要出府一趟?!蹦嫌㈦S口應(yīng)著,閃過蕭讓,腳步不停,連糊弄人的借口都不愿意費心。都要走了,這王府里的規(guī)矩,也就不需要勉強自己遵守了。
南謹(jǐn)停下了腳步,對南英說:“你先走,在外面等我?!?p> 怎么總是這么好心?!南英皺眉,點了點頭,獨自往外走去,速度又快了許多。
蕭讓沒去理會南英,這么沒規(guī)矩的事情被衛(wèi)蘭公子的下人做出來在他眼中是比較正常的,只是,這個南謹(jǐn)有什么話好跟自己說的?
“白云觀那里出事了,楚王行刺圣上,未遂出逃。禁衛(wèi)軍很快就會過來。我們就先走了?!蹦现?jǐn)平時很少跟蕭讓打交道,也不知道對他說什么,只是念著同府多時,把消息告訴他罷了。不管楚王是不是真的行刺,府中這些下人總是無辜的,及時應(yīng)對,說不定能夠少死一些人。
“什么?!”蕭讓大驚,心神驟亂,沒留意到南謹(jǐn)對王爺?shù)姆Q呼已經(jīng)改了,定了定神,說,“你從哪里聽來的胡話,王爺怎么會行刺圣上?”
“事情就是這樣,信不信隨你?!蹦现?jǐn)并不在意蕭讓相信與否,他只是一時好心,想要讓更多的人幸免于難。
沒有時間跟蕭讓多說,南謹(jǐn)說完了便轉(zhuǎn)身跑開,不給蕭讓攔住自己的機會。
“你……”蕭讓看著南謹(jǐn)?shù)谋秤?,情知攔不住,想了想,快步往小王爺?shù)脑鹤幼呷?,趕走了守夜的侍女,象征性敲了敲門就直接進(jìn)去。
“小王爺……”
門被推開,露出了房間里情景,燭火點了一夜,流出的蠟淚布滿了桌案,床帳未曾放下,和衣躺在床上的小孩兒只在肚子上搭著一角被子,睡得正香,完全沒有聽到有人進(jìn)門。
墻上的畫還掛著,林中少女蜷著腿側(cè)臥,睡容恬靜純美,頭下枕著的碧色竹枕有著漂亮的鏤空花紋,是由整株竹子雕琢而成,若是蕭讓細(xì)心看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原先是小王爺?shù)恼眍^。
“小王爺……”
從南謹(jǐn)那里得來的消息不知道真假,蕭讓也有些猶豫不定,聽著很像是假的的事情往往都是真的,萬一這件事情是真的,萬一自己沒有及時帶著小王爺逃走,萬一……這么一想,手上加了兩分力氣,把小孩兒喚醒了。
“唔……什么事?”小孩兒初睜眼的時候還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丑時過后他才睡下,不過才睡了一個多時辰,這會兒雖說是睜開眼睛了,腦袋卻還是暈著的,有些迷糊的模樣看起來分外可愛。
“小王爺,我剛才聽南謹(jǐn)說,王爺行刺圣上未遂,已經(jīng)逃走了。這消息不知真假,不過,咱們還是先避一避,萬一禁衛(wèi)軍來了,想走都走不了了?!笔捵屢婚T心思地想著小王爺,根本沒有考慮過那些無辜的下人,南謹(jǐn)?shù)某踔运闶前踪M了。
無論是哪個朝代,想要行刺皇上的,都得不了好,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如果那個消息是真的,這闔府的人都保不住性命。
只要有了行刺的舉動,哪怕是沒有成功,也不會得到寬恕。
在聽到“行刺圣上”的時候,小孩兒猛地清醒了,從旁邊的冰盆中撩起一把水澆在臉上,冷水一激,人立刻靈醒了。
“你說得對?!毙『簯?yīng)了一句,腦中還是一片混沌,好像做夢一樣,不過眼神清明,看著似乎他全都聽懂了,而那張面癱臉此時看來顯得沉著冷靜,讓蕭讓也鎮(zhèn)定下來,仿佛有了主心骨,不像剛才那么慌亂了。
也許是潛意識里不愿意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蕭讓和小孩兒并沒有收拾什么東西,帶上了錢袋就出門,好像是平常逛街一樣。只是出門時,隊伍里又多了一個百里侗,這也是因為他住的地方離角門比較近的緣故。
太陽已經(jīng)露出了半個頭來,天亮了,街上擺出了幾個早點攤子,爐灶點燃,冉冉升起的煙火氣息浸染著房檐下還掛著的漂亮花燈,沒有了燭火的明亮,卻有了另一種屬于陽光的暖氣。
噠噠的馬蹄聲齊整,鑾鈴陣陣,一隊黑甲禁衛(wèi)軍出現(xiàn)在街口,踏著地上殘留著的黑印和碎紙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之內(nèi)。銳利的兵器和平滑的盔甲上沒有絲毫的反光,若不是在白日里出現(xiàn),只怕會猶若黑夜的暗影一般,潛藏?zé)o形。
寧靜平常的早上因為這一隊人的出現(xiàn)而有了些不同,黑色的隊伍如同陰云,漸漸籠罩過來。
“這又是哪里出事了?上次看到禁衛(wèi)軍,怎么著也有三四年了吧!”擺攤的老者嘴上嘀咕著,手上不停,拎著特大號的壺,利落地倒?jié)M了兩碗豆汁兒端過去。
濃郁的豆香飄出,乳白的細(xì)沫擁擠在碗邊兒,一口喝下去,嘴邊都會沾上一圈兒的白沫,不冷不熱的豆汁兒就著撒著芝麻的餅子,一張小長桌很快坐滿了。
“誰知道是哪里出事,反正不是咱們出事就行了?!贝┲坦拥那嗄昶鹕砀顿~,“老梁,還是你這兒的豆汁兒味兒最正,可惜不能弄成冰的,不然更好喝?!?p> 老梁瞪眼,故作不悅道:“就你事兒多,熱了你嫌熱,冷了你嫌冷?!?p> “哪里是事多,我這不是給你提個醒么?你看,你聽我的把豆汁兒放涼了再賣,可不是生意好些了嗎?大熱的天,就是要喝些爽口的東西。老梁,下次把那綠豆也磨成汁吧?綠豆可是敗火?!鼻嗄赕移ばδ槪焕狭旱闪艘谎垡膊粣?,說完了就去了旁邊的鋪子里上工。
就這么一說話一轉(zhuǎn)眼的功夫,老梁回頭看,攤子上又多了三個空位,其中一個位置上那碗豆汁兒還是滿的,桌上扔著一兩銀子。
老梁過去收了錢,看著那碗豆汁兒舍不得扔,自己喝了,嘴里還嘟囔:“這是哪家的敗家子,他們那些富貴人家哪里喝得了這個東西,真是浪費!”
“看那小孩兒的模樣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估計是圖個新鮮吧!”一旁的食客插嘴,也沒把這個當(dāng)回事。
兩個時辰后,官府出了通告,懸賞通緝的幾人中,老梁認(rèn)出了一個,就是早上剩了豆汁兒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