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想下去看看??!”滄瀾蹲在潭邊,任由飛濺的水花打濕了衣裳,感嘆著回頭,看到身邊站著的是鐘繇,一愣,往遠處張望,看到圣女和一個面癱少年站在一起說話,起身,自來熟地用手肘杵了杵鐘繇,小聲問:“你覺得九華天音的圣女怎么樣?”
鐘繇后退一步,皺著眉頭白了滄瀾一眼,不吭聲。
“喂,你什么意思,說話啊!”
作為龍鳳胎中乖巧懂事又會撒嬌,長相還嬌美可人的女孩兒,滄瀾自幼便是在眾人的寵溺之下長大,她又是谷主的女兒,性格雖有些任性,卻也談不上刁蠻討厭,只要她對人示好,萬沒有得不到回應的道理,見鐘繇對自己不搭不理,似乎還有些看不起的意思,滄瀾心頭微惱,上前一步,伸手推了一下鐘繇。
她跟哥哥龍首相處的時候,一旦龍首冷著臉不搭理她,她便如此做引起注意迫其回話,習慣了,一時間,倒沒想到眼前這人不是自己哥哥,容不得這般親近玩鬧。
在指頭快要觸及身體的時候,鐘繇一閃身,滄瀾的力氣落到了空處,好在她并沒有很使力,依舊站得很穩(wěn),但對方這種態(tài)度卻讓她不快了。
“哼,不稀得理你,你以為你是誰啊,有什么好傲的,便是天劍的孫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上的無名小人物,也就好意思在我這等弱女子面前逞逞威風罷了!”
高揚著頭,不屑地看了鐘繇一眼,滄瀾又哼一聲,扭頭往顧菲菲那里跑去,歡顏道:“姐姐,你們說什么呢,這么熱鬧!”
但凡是有些傲氣的,都不愿意借著父輩的名字逞威風,鐘繇捏緊了拳頭,怒目瞪著滄瀾的背影。
“啊,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幾個是我的朋友,黃生,任丘峰,楚辰暉,這位漂亮的妹妹,是隱逸谷谷主的女兒滄瀾。”
“任,你姓任,是淮南國任家的嗎?”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看也不看另外兩人,滄瀾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任丘峰的身上。
任丘峰皺眉,淮南國皇帝便姓任,而他,是先帝第九子的次孫,這一支雖已被逐出玉牒,淪為庶民,但好歹也是皇室血脈,聽得皇室被人說成是“任家的”。若是這人不曾說出自己來歷也就罷了,聽這話語明明是知道的,卻偏偏是這樣的說法,是存心侮辱嗎?
但看她眼眸清澈,又不像是有心輕視的意思……
“家祖原是淮南國先帝第九子,因罪被逐出玉牒,此一支被貶為庶民。”任丘峰說著轉(zhuǎn)向顧菲菲,道,“自我父親那一輩便是庶民了,我也只當自家僅僅是與皇族同姓而已,先前不曾說明,還請圣女勿怪。”
顧菲菲訝然,原來自己身邊還有一個皇室親戚?
“這任姓雖少,卻也不是沒有,你怎么一聽他姓任就知道他是淮南國的?”顧菲菲好奇地看了看滄瀾,又看了看任丘峰,“難道淮南國只有皇族姓任么?你怎么不以為她問的原就是你家?”
“能問出淮南國任家,自然不會是指庶民。還要請教滄瀾姑娘,為何對皇族如此不敬。”任丘峰問得平和,眼中卻隱藏著一絲怒氣。
即便是被貶斥的一支,但是對于皇族的愛戴卻是分毫不少的,甚至較普通人還要更多一些,這種仿佛是凝聚在血脈中的向心力總是一致對外的。
對大家族來說,侮辱他們其中的一人,哪怕是他們都覺得是廢物的一人,也等于是侮辱這個家族?;首寰拖喈斢谝粋€特殊的大家族,他們所謂的貶斥即便是真有其事,但是相較于其他毫無關系的人來說,擁有相同血脈的那些也還是自己人,容不得別人侮辱。而對那些被貶斥的人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自家再怎么不好,也容不得旁人來指手畫腳。
“咯咯,叫我滄瀾就好了?!睖鏋懶π?,說,“我可不覺得我說的有什么不敬的地方,本來就是偽朝,又不曾進皇塔,又不曾上奉天表,不過是個自封的皇帝,守一方之地,治下數(shù)州若干城,千萬之人頂天,對真正的皇朝來說,也就是個諸侯而已,竟然妄自稱帝,以為天子,他們做得出,我可叫不出!”
眉頭緊鎖,任丘峰對滄瀾的不喜明白表現(xiàn)在臉上。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偽朝?難道淮南國的皇帝上沒上奉天表,進沒進皇塔,都跟你打了招呼不成嗎?”黃生大大咧咧地說著,卻提醒了顧菲菲一個她一直忽略的問題。
無論是進皇塔,還是上奉天表,都是皇帝自己一個人的事情,旁的人看不到,這弄虛作假的空間不就大了嗎?
“你憑什么那么說,難道那皇塔是你家開的不成?”見任丘峰面色不好看,楚辰暉也開始同仇敵愾跟著嗆聲。
才在鐘繇那里碰壁,在這邊兒沒說上兩句話也被刁難,滄瀾水汪汪的眼睛一瞪:“哼,我就是知道!不得百州不為皇,不據(jù)九川不稱帝。連這個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皇帝,私立百官就能夠當皇帝了嗎?歷史上最后一任皇帝是李氏皇朝的李旭輝,因他暴政于民,引發(fā)了五十年的戰(zhàn)亂,諸侯林立,門閥割據(jù),之后諸國建立,世家得享尊榮?,F(xiàn)在的那些皇族上數(shù)五代便知根底,是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脈,一查便知?!?p> 黃生聽得嘖嘖不已:“上數(shù)五代,少說也有二百五十年的時間,再加上那五十年的戰(zhàn)亂,也有三百年了,這么久的事情,哪里能夠查得出來?”
從刻錄在石頭上和鐘鼎上的成篇文字到書寫在竹簡卷軸紙張上面裝訂成冊的書籍,歷史的發(fā)展中總有些不可避免的遺失,石頭鐘鼎上的文字容易隨著時間而侵蝕磨滅,竹簡卷軸紙張上的歷史則容易丟失損毀。
雖然歷朝歷代都少不了修訂史書記錄新的歷史的史官,但是一旦遇到戰(zhàn)亂,或者不可抗力的火災等事件的時候,這些不及黃白之物珍貴,不及食物衣服實用的書籍都是最先被丟棄的,今人對于歷史的了解只限于安定后根據(jù)記憶的編撰修訂。
除了重大事件的記錄最為真實之外,其他的事情便難免帶上一些主觀因素,甚至是失實的傳聞。如同傳言會越傳越離譜一樣,這樣屢經(jīng)“磨難”的歷史也難免會遠離事實。
隔了十年,有些東西尚且不好查,更何況是隔了三百年,就算這期間也有野史流傳,但誰知道其中真假如何,眾說紛紜的時候又該信哪個呢?
查證一說,似乎理直氣壯,但其實,也就是死無對證。
“呵呵,看你們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不管是真的假的,難道你們說了就算嗎?偽朝不偽朝的我可不關心,我只想知道滄瀾妹妹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這些事情,應該不是輕易能夠知道的吧,恕我孤陋寡聞,這可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那些國家的皇帝都是偽的吶!”
顧菲菲笑著拉住了滄瀾的胳膊,她總覺得滄瀾不像是在說謊,而她說的若是真的,那可就真的有意思了——她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呢?
滄瀾聞言支吾起來:“其實我也是聽說的罷了……”
“你這聽說的可真稀奇,我怎么就沒聽說呢?”楚辰暉語氣懷疑。
“誰讓我們隱逸谷的奇人多呢,有個老先生,他專門研究歷史,我是聽他說了才知道的!”滄瀾微紅著臉頰,表情有些不自然。
“原來是這樣啊!”顧菲菲恍然,悄悄拍了楚辰暉的手背一下,讓他不要再問下去,看這樣子,便是再問,滄瀾也不會說出緣由了,倒不如此刻放松一下,以后再想辦法套話。
黃生突然笑了,道:“我以為我這兄弟想要為江湖之事著書已經(jīng)夠有大毅力大恒心的了,倒不想還有專門研究歷史的,這幾萬年的歷史可夠他研究一輩子的了,只怕一輩子也研究不完,真是令人佩服!不過,這究竟有什么用啊?以前人怎么樣跟咱們有關系嗎?還不是該怎么過就怎么過。研究大半輩子,一回頭,老婆沒有,孩子沒有,光板床上禿頭被子,也不知道圖個什么。佩服是佩服,可惜我是做不了這樣的人的。”
說最后一句的時候,黃生看著任丘峰,感慨萬千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兄弟,加油吧,好歹先留個后代再著書!”
黃生說得好笑,顧菲菲和滄瀾都掩了唇笑,滄瀾還特意瞅著任丘峰說:“‘老婆沒有,孩子沒有,光板床上禿頭被子’,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晚景凄涼?。 ?p> 周圍站著的侍婢也有繃不住輕聲笑起來的,漏氣一樣的聲音傳入耳中。任丘峰耳根紅透,冷著臉拍開了黃生的手,“在姑娘面前胡說什么!”
這邊兒說得熱鬧,更顯得那邊兒鐘繇一個人站著冷清,落弦在后頭提醒了一下顧菲菲,作為九華天音的圣女,不說讓客人賓至如歸,卻也不應該如此把人晾著。天劍門與九華天音的關系一向不錯,不應為此起芥蒂。
真麻煩!明白了這也算是所謂的圣女責任,顧菲菲點了點頭,正想著要不要用什么借口把人叫過來一起說話,就聽得一陣雷鳴巨響,腳下的大地開始晃蕩,地震?
顧菲菲滿目訝色,拉著楚辰暉的胳膊,滄瀾收斂了笑容,黃生嚷嚷道:“怎么回事,誰把震天雷扔出來了?”
震天雷!
一個黑色的匣子劃出一道弧線,眼看就要落在水潭邊,鐘繇飛身而起用劍鞘撥了一下,軌道變化,黑匣子落在了一旁空地,轟隆一聲,大地震動,煙塵暴起,彌漫的塵埃還沒有升空便被水花擊打成了泥丸落下,地上出現(xiàn)的大坑約有一米寬,深度約有半米。
“喂,你想害死我們??!”滄瀾驚魂未定,沖著鐘繇喊。
顧菲菲定了定神,不是地震就好。再看看那個半米深的坑,這樣也可以叫做震天雷,除了震動的聲響大點兒,威力還真是不怎么地嘛,除非打中人身,否則這樣的黑匣子,對于會武功的人來說,很容易就能夠躲過去。
一眾侍婢都避開了,并沒有人受傷,只是臟了白衣。
然而,這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