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暉對顧菲菲太了解了,了解的程度雖然遠達不到“肚里蛔蟲”那么高深的境界,但是“見她眉毛一動便知道她想什么”還是可以的,比如此刻,見她笑得不懷好意,立刻明白她腦子里轉(zhuǎn)著的是怎樣的念頭。
“九曜堂好歹也是江湖上排名靠前的門派,你能不能不這么有恃無恐地表現(xiàn)自己的不良意圖,就在別人的大門口,生怕沒人知道你干的嗎?我敢保證,要是今天晚上九曜堂丟了東西,肯定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p> 楚辰暉拽著顧菲菲疾走,邊走邊說,聲音雖小,卻咬字清楚,含著告誡規(guī)勸的意思。
“懷疑就懷疑唄,我怕什么啊。”壞壞一笑,顧菲菲挨著楚辰暉的耳朵輕聲說,“你說,他們懷疑的是圣女,還是顧菲菲?”
楚辰暉的腳步一頓,圣女,還是顧菲菲?這個問題太好回答了,有幾個人知道圣女殼子里裝的是顧菲菲呢?
一聲嘆息若有若無,放慢了腳步,徐徐走著,“隨你。”
得了這么一句話,顧菲菲心情大好,眉眼彎彎,笑嘻嘻地反拉著楚辰暉逛街,時不時買下一些東西,保持著準備干壞事的興奮。
逛得累了,找一間客棧住下,吃了晚飯后便等著月亮慢慢爬上天空,靜謐的夜晚正適合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顧菲菲重新?lián)Q上了扎眼的白色衣裳,要跳窗的時候被楚辰暉揪住了衣帶。
“喂,你可是同意我去了的,不會這么快就反悔,想要阻攔吧!”一只手正扒著窗欞,不上不下的別扭,回頭,顧菲菲滿臉的不悅,“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了,你該不會是想要食言而肥吧!”
“我跟你一起去?!?p> 楚辰暉懶得跟顧菲菲廢話,搶在她喊叫“男女授受不親”之前,推了她一把,在她低低的驚呼聲中,兩個人開始了飛檐走壁。
“幸好我輕功好,應變能力也不錯,不然真要被你害死了。”嘀咕一句,顧菲菲身姿輕盈地躍上房頂,在傾斜的房頂上如履平地。
楚辰暉一身深青色的衣服,在夜里并不起眼,緊跟在顧菲菲的身后,他跟來的原因一個是不放心,再一個則是害怕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上次百般呼喚顧菲菲得不到回應的情況讓他也不是那么堅信認主的畫卷不會出狀況了。
有這么一個不靠譜的器靈,哪怕是仙畫,也容易狀況百出的。
九曜堂的牌匾真真正正是金字招牌,碩大的金字夜里看著也是熠熠生輝的,沉甸甸的烏木襯托得這塊兒招牌格外沉重。
夜間的街道格外冷清,春寒入骨,冷颼颼的風好像是要吹到骨頭里一樣,連點兒熱乎氣兒都不留下,抱著臂膀行走在街上的人看著都有些佝僂,還有那么幾個醉鬼,拎著酒壇,高聲嚎著什么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巷子里。
房頂上急掠如飛的白色身影很少有人注意到。
這年頭,會武功的人不少,像這種用輕功在房頂上奔跑,也是常見的事情,不同的是,做壞事的經(jīng)常要穿著夜行衣,隱匿一下身形,害怕被人看到,而做好事的,比如說追捕壞人什么的,通常都不會專門換個夜行衣。
歪打正著,偶然那么幾個看到的人,覺得這可能是個俠少,藝高人膽大,指不定是在追捕盜匪或者是采花賊什么的,見到了也只當沒看到,并不高聲。
顧菲菲就這么安靜地來到了九曜堂的房頂上,跳入院中之前,她也仔細看了一下,院子里很安靜,沒有看到護院什么的。
對庭院的構(gòu)造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原先偷盜的時候靠的是落弦她們提前摸清情況,而現(xiàn)在么……“庫房在哪里?”
才站穩(wěn)就被抓過來問話,楚辰暉無奈地向天翻白眼,我是九曜堂的人嗎,我怎么知道庫房在哪里?
古怪地看了顧菲菲一眼,再看看她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我說,你問錯人了吧,要不,我去抓一個人問問?!?p> “沒問錯,問的就是你!”眼神“兇惡”地瞪了楚辰暉一眼,顧菲菲理直氣壯地說,“好歹你也是大家出身的,大部分的宅院都是大同小異,庫房的位置應該都差不多,你領路就好了?!?p> 楚辰暉郁悶得內(nèi)傷,楚王府的庫房跟九曜堂的庫房位置,二者有相似性嗎?建制就是不一樣的好吧!
拍開顧菲菲的手,楚辰暉懶得跟她解釋那么多,經(jīng)驗告訴他,這種事情越是說越是亂,跑題那是一定的,與其說不清楚,最后離題八千里,倒不如不要說,自己去找吧!
“跟上?!?p> 選擇了一個方向走,顧菲菲有一點說得沒錯,宅院的建造都是差不多的,東廂西廂,庭院正房,大概的位置還是可以判斷的。
九曜堂總歸是商鋪,前頭的店鋪此時都落了鎖,后面則是住人的房間,中間一段帶著小庭院的則是他們曾經(jīng)去過的買賣消息的地方。
“今天又有人來買蕭墨清的消息了?!?p> 偏房里亮著燈,昏黃的光線隔著一層朦朧的窗紗透出來,并不十分耀眼,楚辰暉從外面經(jīng)過的時候聽到了這句話,看了顧菲菲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湊上前去偷聽。
蹲在窗下,聲音更為清楚了一些。
“九華天音是江湖第一門派,勢力不容小覷,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來歷不明的男子說要接任教主之位,誰不得要嘀咕兩句,有人問也是正常,不重要的賣出去就是了?!闭f話者的聲音透著蒼老,年紀應該不輕了。
“是。只是……”頓了頓,提起這個話頭的人又道,“今天來買消息的那個少女應該是九華天音的圣女?!?p> “是誰有什么……什么……圣女!”驚詫聲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年長者沉吟一會兒,道,“既然圣女沒有失蹤,那天劍門門主的孫子鐘繇,還有隱逸谷谷主的女兒滄瀾也應該都活著……在密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這件事你派人去查探,看看圣女失蹤的時間是去了哪里,知不知道那兩人的下落,這次回來又是做什么……”
“瞧圣女的樣子,倒不像是知道那兩人下落的,此次回來,多半是為了九華天音教主之位,咱們要不要……”
“先不忙著摻和。這件事一開始便有些蹊蹺,能夠從五色門手下截獲地圖,又把地圖分給各派,地圖上的地點偏偏又是九華山的密地,九華天音沒道理兜這么一個圈子就為了跟各大派結(jié)仇,但,若說九華天音和五色門勾結(jié),也沒見五色門從這件事得了什么好處,倒是九華天音因此急于給各派一個交代,焦頭爛額……
那蕭墨清來歷神秘,說不定是邪教中人,若是的話,九華天音的七位長老推舉他為教主,其中定有什么不為外人知的秘密,若不是,他精心策劃了這么一場奪位之戰(zhàn),卻牽連了各大派,與之結(jié)仇,就算當上了教主,也未免太過不智……總之,暫時先別輕舉妄動,且看看再說吧!咱們跟各派同進同退,總不會有錯,犯不著急著上前出頭。”
這一段話聽得顧菲菲消化不良,五色門,那些黑衣人是五色門的?若是的話,任丘峰怎么一點兒都不知道呢?他不是立志要當江湖百曉生的嗎,怎么連江湖上有多少門派也弄不清楚呢?或者,這五色門太過籍籍無名了?
想到那些黑衣人的身手,顧菲菲是判斷不了高低的——參照物不好找啊,但是他們屢次拿不下武功“一般”的黃生和任丘峰,想來武功是不怎么地,以此類推,手下這般,門主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五色門可能真的很不出名。
這樣一想,心里好過了些,顧菲菲打起精神來聽后面的話,但偏偏那兩人都不說她想聽的了,再一會兒,聲音歇了,燈也滅了。
楚辰暉拍拍顧菲菲的肩膀,指了一個方向,先行一步,顧菲菲緊跟著離開窗下,半點兒聲音不出,等來到僻靜處,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若是黃生和任丘峰一開始就是有意欺騙,你怎么辦?”
月光清冷,楚辰暉看著衣上不打眼的暗紋,輕聲問。
“涼拌?!鳖櫡品铺志鞠禄ㄆ岳镆欢淦G麗的花,夜間花苞半合,有種羞澀安靜的美,撥弄一下花瓣,忽而一笑,“不如,咱們來占卜吧,用花瓣占卜一下?!闭f著撕下了一片花瓣,“騙了,”再撕下第二片扔掉,“沒騙……”
艷紅的花瓣一片片零落,有兩三片落在白衣上,仿佛殘存的血跡,楚辰暉皺了皺眉,神色懷疑:“這種東西可信嗎?”
顧菲菲不搭理他,繼續(xù)著“騙了,沒騙……”的重復,直到最后一片小小的花瓣落下,“沒騙?!?p> 手一松,光禿禿的花枝落地,顧菲菲抬頭,目光遙望著月亮,說:“可信不可信,關鍵還是看你信不信,占卜什么的,你相信的從來都是你愿意相信的,如果是不愿信的,結(jié)果擺在那里,你還是不會信。其實,信不信的有什么關系呢?我也沒有虧什么,無所謂了?!?p> 大方地笑笑,顧菲菲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忿忿道:“奸商就是奸商,今天白買那些消息了,他們竟然還從我這里賺去一個消息,真是,定要收他們四千一百兩才好!”
“沒有虧什么,所以無所謂嗎?”楚辰暉的眉宇緊蹙,榮王爺……希望他沒有騙自己。
見不得楚辰暉玩深沉,顧菲菲拉著他走,神色不耐,語調(diào)輕快,“走了走了,在這里發(fā)什么呆,再耽擱下去,時間就不夠用了,我還想要快點兒回去睡個好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