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陰森極了，狹小的窗戶只能透出些許慘白的光線，墻壁上懸掛著幽幽的燭火。這地方建成已有百年，到底有多少人在這里含冤而死？自稱是天下事無所不知的錦衣衛(wèi)，有時干的事情也未必像臺面上那樣風光。
眾多守衛(wèi)在里面巡視著，對于每個隔間里傳來的喘息或者慘叫聲他們充耳不聞，面無表情?！拔艺媸窃┩鞯?！”一聲凄厲的尖叫傳來?！皩O大人，別喊了。冤不冤枉，我們說了才算?！便紤械穆曇粲挠捻懫?。
“畜牲，你們都是顛倒黑白的畜牲！”蘇浩行看見了一個犯人被拖了出來，身上的囚衣上滿是凝固的血跡，口中大罵不止。
“你再罵一個字試試。昨天的釘板沒把你伺候爽嗎？”一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輕輕踢了踢犯人。
犯人嚇得渾身一顫，馬上閉了嘴，拼命掙扎著向后爬去。
“帶去審問，今天要是還開不了口，小心你們這身皮。”中年男人揮了揮手，下令道?！白衩?！吳大人！”幾名錦衣衛(wèi)連連點頭哈腰。
男人也不嫌臟，撣了撣地上的灰便坐了下來，半倚著墻:“蘇千戶，好看嗎？本官便是錦衣衛(wèi)僉事吳宗達，吳守業(yè)的表哥。”
“沒什么好談的！吳守業(yè)丟下士兵獨自逃亡，當時差點全軍崩潰，你知道嗎？多少人命啊？”蘇浩行冷冷地反問道。
“他是不對，從道義上說。但如果你松口，那么便可以免去死罪，而他呢，也可以留下性命。這真是兩全其美的事啊……”笑容如冰水般在吳宗達臉上蔓延開。
蘇浩行低下了頭，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下去。這些人就如一張連著一張的大網(wǎng)，自己越掙扎，便纏得越緊。詔獄里意外死亡一些犯人，簡直太正常了。蘇浩行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火光，它在慢慢放大，放大?；鸸庵械闹苘妭儽粩耻娡罋⒅?，在長刀面前不堪一擊。周德清的人頭滾落于地，陳東順的嘶吼，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場血與火的對決中消逝……
“不可能，他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只會把實情告訴審查官員，你可以去請他們通融。”蘇浩行昂起了頭，所有的后退之路在此刻統(tǒng)統(tǒng)斷絕。
“小伙子忠心，耿直，這是好事。但剛才的事你也看見了，你應該清楚我有辦法弄到口供。你會去通敵叛國，吳守業(yè)會去請救兵。”吳宗達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錦衣衛(wèi)的權(quán)勢眾人皆知，很少有人敢在他們面前這么橫的。
蘇浩行猛地握住了獄門的鐵桿，上面不少灰塵都被震落了下來:“這些是假的！”
吳宗達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他說話永遠是這么慢條斯理，但又偏偏句句直戳人心:“你說的才是假的呢，蘇浩行。黑白的定義是有權(quán)利的人書寫的。今天我把這一切記錄到卷宗里去，你就是跳進江里也洗不清！”
“我不相信世上都是你們這種敗類！指揮使大人呢？陛下呢？”
“帶去審訊室，我隨后就到。”吳宗達根本不予回答，揮手下令道。
蘇府。
“崔大人，你一定要救救蘇千戶?。 睂O憶跪了下來，他也明白通敵是死罪，只有崔元玦可能會有辦法。
“陪我去見袁尚書吧，他是我的上官，說不定可以出面調(diào)停。”崔元玦想了想，說道。
“行！你們可一定要救救他啊，他是個忠義之人，絕對不會通敵叛國?！睂O憶連忙站起身來行禮道。
“錦衣衛(wèi)權(quán)勢極大，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來。走，現(xiàn)在就去兵部衙門?！贝拊i道。兩人上了馬車，車夫便駕馬而去。千萬別出什么事啊，蘇浩行！他擔心地想道。
“大人，你和那些文官真的不一樣！”孫憶感激地說道。
“我從不會看不起武人。他們保家衛(wèi)國，戍守邊疆。不通文墨并不是罪過，舉起刀劍的才是真男兒。”崔元玦平靜地說道。
兵部衙門。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官員，一身黑金色的官服，國字臉，氣勢不凡。他便是內(nèi)閣大學士，兵部尚書袁師桓。
“本官明白了。這個千戶你一定要保嗎？”袁師桓皺著眉頭，說道。
“為大周保人材，相信老大人也愿意為大周的未來做些什么?！贝拊i攤了攤手。
“憑借什么呢？本官出手先不說保不保得住，至少得有個出手的理由吧?！?p> “下官經(jīng)過大量前期考察以及當面接觸，發(fā)覺此人武藝與謀略皆十分出眾，只是太年輕。如果耐心培養(yǎng)，相信他不會讓您失望的?！贝拊i不卑不亢地答道。
“不過二十五歲，本官怎么知道他的本事呢？究竟是不是將才，只有經(jīng)過戰(zhàn)火的洗禮才能知道?！痹瑤熁笓u了搖頭。
“他的父親是蘇明錚，當年的大周第一名將。這青年十七歲便沒了父親，家道中落，只好靠蘇總兵之前的老部下們幫他謀了個官職。他心里渴望榮譽，也渴望被別人認可。他不希望別人說蘇明錚英雄一世，卻有一個庸才兒子?！贝拊i凝視著袁師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好吧，”袁師桓猶豫再三，說道，“既然元玦你都這么說了，那本官就只好想想法子了。不過記住，本官相信得不是他蘇浩行，相信的是你崔元玦的本事！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陸慨還欠本官一份人情，他出面應該可以保證那些人在一兩天之內(nèi)不害他性命?！?p> “大人高義！小的佩服！”孫憶連忙磕頭謝恩。
“起來吧。你剛才說，吳守業(yè)來賄賂過？”袁師桓擺了擺手，讓他起來。
“正是，有銀子，還有女人。但蘇千戶都沒要?！睂O憶道。
“待會兒你和本官去了解一下情況，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元玦，調(diào)兵事宜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要不你來看一看？”袁師桓將計劃遞了過去。
“好的。嗯……秦州，魏州，漢州……下官覺得，兵力分配得非常好，可預計的時間未免太樂觀了一些。老大人，二十天到達前線，不可能。”崔元玦搖了搖頭，直接否定道。
袁師桓面上有些不悅，但還是說道：“為何？”
“地方守軍的情況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糟糕，編制混亂，吃空餉。大部分人許久都沒用操練了，就是一個拿著刀的農(nóng)夫，如果集合的數(shù)量不多，很容易就在增援的路上被敵軍擊潰。”崔元玦直言道。
“燕軍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邊軍，戰(zhàn)斗力很強?？墒侨绻覀兊脑娔芟?shù)到達戰(zhàn)場，相信一定能打開局面的！”袁師桓在身后墻上掛著的地圖上比劃道。
“常山之戰(zhàn)，我們損失了十五萬人，北方的兵力已嚴重不足！目前趙州前線竟然只剩了五萬人，史云年，黃新化加在一起足足十六萬人，形勢太過于惡劣了！整個朝堂之上，竟然無人警覺，真是讓人失望。調(diào)兵事宜還望大人仔細斟酌！”崔元玦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