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久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地方情況。本官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多說了!職方司(兵部負(fù)責(zé)指揮戰(zhàn)事的部門)的諸位官員會為本官詳細(xì)分析的?!痹瑤熁笓u了搖頭,說道。崔元玦十分失望地拱了拱手,表明不再參與。
“元玦,本官還是很看好你的。今天你在朝堂之上第一個為秦云舟那小子說話,他托我向你表示感謝!”袁師桓笑道。
“嗨,這小子!執(zhí)掌文選司還這么不知收斂。手里握著人事任免的大權(quán),就好比掐住了有些人的脖子。這個位子不是那么容易坐的?!碧岬角卦浦?,崔元玦不禁又露出了一些笑容。
“秦云舟背后并無朝廷大員,所倚仗的不過是他的能力??上麑τ诠賵龅睦斫馑坪踹^于淺薄了?!痹瑤熁刚f道。
崔元玦整理了一下衣冠,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誰年輕的時候不是鋒芒畢露呢?當(dāng)初都說我這個狀元郎要把自己的前途折騰沒了,現(xiàn)在不也好好的嗎?有些小人彈劾這也難免?!?p> 那年,先帝欽點(diǎn)崔元玦為狀元,一夜間,數(shù)不清的客人帶著禮品,錢財來到了他住的客棧。他記得那晚他喝了很多酒,和她一起坐在樓閣上賞月??梢蝗胧送?,一切都變了……
“你還有臉面提呢,這小子比起你當(dāng)年簡直有過之而不及,究竟能不能成長還得看他自己,我們不可能永遠(yuǎn)保他。你去吧……本官還有事要辦?!痹瑤熁笓]了揮手,下了逐客令。
朱雀大街上,孫憶打量著兩旁的店鋪。街邊有許多賣藝的人。有扎著白頭巾,表演雜技的火倫特人;有穿著大褂,講著古代英雄的說書人;還有面目滄桑的烏爾努人,唱著蒼涼的草原情歌;這是洛陽最繁華的街道,你能在這里買到各國各地的東西,看到不同民族的人。如果不是去拜訪袁尚書,他應(yīng)該是呆在家中的。
“大人,入夜了。你聽,是京龍大鐘的聲音,已經(jīng)戌初刻了(19:00)?!睂O憶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崔元玦卻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兩人隨便挑了一家酒館,坐了下來。這是朱雀大街上顯得極其不起眼的一家酒館。普通的裝潢,普通的酒水,人們在像往常的夜里一樣狂歡。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令人心潮澎湃的碰杯聲……
“一壺梅子酒,孫憶,你喝什么?本官請了?!贝拊i對店小二說道,然后直勾勾地盯著孫憶。
孫憶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搖了搖頭:“武人低賤,大人您自己喝就行?!?p> “本官出錢,誰敢說三道四!你直管點(diǎn)就是?!贝拊i笑著搖了搖頭。
“好……那好吧,來壺黃酒吧?!睂O憶猶豫道。店小二笑嘻嘻地說道:“好嘞!二位爺,請稍等?!焙芸毂愣肆松蟻?。
“孫憶,你覺得前線戰(zhàn)況如何?”崔元玦灌了一口酒,說道。
孫憶倒是沒喝這么快,他還是有點(diǎn)慌亂:“額,依小人看,太糟糕了。”
崔元玦冷笑道:“連你都明白的事,朝中文武百官沒有一個能明白。他們還是認(rèn)為史云年叛亂是小事,十幾萬人的性命也沒能讓他們醒悟!”
“?。坎粫??”孫憶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他們還是忙著內(nèi)斗,排除異己。想想真讓人心寒。都讀了幾十年的圣賢書,我不知道他們怎么會讀成這個樣子。”崔元玦嘲諷地說道,又灌了一大口酒,說不出的味道盈滿口中。
孫憶看著他愁苦的眼神,不忍直視,只好移開視線去看窗外的車水馬龍。劇院和酒樓都生意紅火,不斷有富商,官員進(jìn)進(jìn)出出。金色的燈火點(diǎn)亮了夜空,甚至比月光還耀眼。
“大家還是在享受榮華富貴,醉生夢死,殊不知,天下即將大亂啊!他們究竟要騙自己多久?我又能做些什么?”一壺酒很快見底,崔元玦臉色病態(tài)的潮紅,心中暗自想道。
“也罷,再飲一杯。小二,上酒!”崔元玦(jue,第二聲)喊道。孫憶又聽崔元玦說了不少官場妙聞,就這么推杯換盞,一壺接一壺。孫憶聽著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荒唐事,心中卻沒有感到一點(diǎn)愉快。因?yàn)檫@些事無論發(fā)生在哪個官員身上,又或者這就是崔元玦之前的人生,都是十分不幸的。但崔元玦顯然講的十分愉快,這不禁又讓孫憶感到十分疑惑。
“滿上!”
“您醉了,崔大人!”孫憶提醒道。
“胡說八道,醉的是世人,我可清醒著呢!”崔元玦“呯”得一聲,放下了酒杯。
旁邊的酒客顯然被吵到了,惱怒地看向這個醉鬼。醉鬼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常服,但腰牌顯示他是一個五品官員,于是酒客們只好悻悻地回過了頭,不與他計(jì)較。
詔獄。
“吱嘎!”隔間的門被打了開來,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來人的氣質(zhì)高貴冰冷,面容帥氣,書生氣十足。他身穿紅色飛魚服,佩戴著三品官的玉質(zhì)腰牌,看來是都指揮使陸慨無疑。
蘇浩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他猛地清醒了不少。“陸大人?”他遲疑地問道。
坊間關(guān)于他的傳聞不勝枚舉,洛陽沒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陸公子。那個年少有為的陸慨,那個辦案公正的都指揮使,是無數(shù)待字閨中的少女魂?duì)繅衾@之人,又是無數(shù)有遠(yuǎn)大志向的年輕人的目標(biāo)。他的背景之深厚恐怕只有少數(shù)人了解,因?yàn)樗钱?dāng)今圣上的伴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君臣,也是手足。
“正是本官,陛下喚你去朝會,當(dāng)庭裁決你的案件。你別太緊張,實(shí)話實(shí)說就行?!彼麥芈曊f道,正如傳聞中的謙遜有禮。
“昨晚被審到了半夜,唉,體力不支了?!碧K浩行勉強(qiáng)用手肘把身體從稻草堆上支撐起來。就像離群的孤狼,聲音嘶啞,頭發(fā)蓬亂,哪怕遍地荊棘也不愿低下高貴的頭顱。
“他們用了什么刑嗎?”陸慨皺眉道。
“抽了幾鞭子,但后來不打了,應(yīng)該是您保護(hù)我吧。”蘇浩行站了起來,墨眸中滿是感激。陸慨讓侍衛(wèi)上前攙扶住他,幾人向外走去。
“感到后悔嗎?或許今天就是你的結(jié)局?!标懣蛄恐@個年輕的軍官。
蘇浩行隱去了內(nèi)心被冤屈不斷腐蝕的傷痛以及無能為力的怒火,最終化為了一個疲憊地笑容:“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于人呢?但總有些事情,丟了性命也絕不能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