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個懦弱的人,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臨死前,他說我是個英雄。真叫人意外,呵呵~
眼前跑起了人生的走馬燈,聽說這樣的情況基本就可以與這個世界告別了,因為電影里都是那么演的。真好,我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我等這一刻等了將近三十五年。
眼睛盯著點滴,我覺得自己該有點理由來梳理一下自己的生平。
我是個懦弱的人,初中的時候,因為跟幾個女生同學走得比較近,被其追求者誤認為其男友,讓我晚上出來認錯并揚言要教訓我一頓。那晚吃完飯我沒有出過家門,他們在外面等了我一夜。如果你問我,我怕他們么?我似乎又不怕,我不怕他們么?可我的確沒有出去。從那個時候起,我接受了自己是個懦夫,別人也接受了我是個懦夫。盡管我母親并不認同。也是因為這件事,我在班上被孤立了,畢竟沒人喜歡和一個沒有陽剛之氣的男生交往。沒人瞧得起我,連欺辱我都覺得我不夠資格。也多虧這樣,我沒有因打架斗毆輟學,也沒有因打架斗毆失去生命或者殘疾。也沒有因打架斗毆進入監(jiān)獄。多虧這樣,我順利上了高中。
對我來說,平凡地活著是我的夙愿。我不希望自己活的多么地波瀾壯闊,我只希望自己能安穩(wěn)地給父母養(yǎng)老送終,希望自己能順利活到老年,躺在病床上壽終正寢。所以我的高中也不出彩,我也不愛說話,基本也沒交什么朋友。當然成績也不出彩,有時間的時候我喜歡看看書,聽聽老師的傳道授業(yè)解惑,僅此而已。
看過一本忘了誰寫的小說,名字叫《我和我們》。主人公與我有些相似,平平無奇,有趣的都是他們的。不過我可比不了他,畢竟他的朋友很多,不像我。
母親多次告誡我要多處處些朋友,否則這樣下去一個人未免有些孤單。我跟她說,沒關(guān)系的,孤獨是我的必修課,我需要修滿學分。
我成績普通,但也幸運,考了個普通二本。由于學校圖書館不符合我的口味,我便一頭扎進了實驗室。于是,遇良師,交益友,還莫名其妙地交了個女朋友。因老師相助,畢業(yè)后工作也內(nèi)定了,似乎即將迎來人生的高峰期。
女友學的家居設(shè)計,工作找的是南方,而我在北方。也許是高中看書看昏了頭。書中有云:“遇良人先成家,遇貴人先立業(yè),無貴人而先自立,無良人先修身?!庇谑潜緛砹⒅境蔀榧夹g(shù)大佬的我選擇了去南方而放棄了老師的舉薦。當然結(jié)局是無果,但我沒有后悔。
畢業(yè)后,與女友在了一起,我的工作離我的理想有些距離。工作一年后,女友與我分手,她說我沒有她喜歡的那種文人的氣質(zhì)。我認了,她看不到我內(nèi)心的荒蕪。
同年,公司裁人,我升了職,本來技術(shù)工種的我到了管理崗。一次,hr與我商量如何節(jié)約公司成本,商量出一套有效的嚴苛的管理制度。我指明是否過分了點?老板說,如果覺得過分可以不干。我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于是,我離職了。
拿著一年來存下不多的工資,買了輛自行車打算騎行川藏線,然后再好好找份技術(shù)的工作。結(jié)果才剛到雅安,母親打電話過來告知父親病重,而弟弟上學需要錢。本來就有點管理經(jīng)驗的我又重新找了份工作,內(nèi)容與上一次工作內(nèi)容類似,工資也比我理想的技術(shù)工種高。而這一次,面對老板讓我對員工制定一份行之有效的苛刻的管理制度時,我再一次懦弱了。我向錢低了頭,我覺得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這是一種跟初中那次不一樣的感覺,哪怕我承認自己是懦夫,我也沒覺得是自己低了頭。
兩年后的一天,一位同事到我面前,拿著一疊冥幣沖我臉甩了過來,然后一聲不吭地走了。后來還聽到一些同事祝我早日遇到病魔。我也沒有說話,畢竟我的工作是老板的替罪羊。
等了四年,弟弟畢業(yè)了。這時候父親也撒手人寰,我離了職回家奔喪。后來母親也病重了,我便索性在家附近開了個燒烤店。生意不說好也不說壞,勉強也是能照顧母親。
又過了兩年,弟弟要結(jié)婚了,因為對方懷了孕。我當晚揍了他一頓,他低頭知道自己該負責,可是大學生剛畢業(yè)兩年的積蓄不足以支撐其買車,買房。弟弟是個有理想的人,我明白他這樣的人不適合待在老家,這會限制他自己的發(fā)展。母親說,既然錯誤已經(jīng)造成,就好好彌補。
我把自己的積蓄都給了他,助他完婚。還好他也很爭氣,兩年后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做得還行,母親的情況也逐漸好轉(zhuǎn)。于是,大家開始催我結(jié)婚。
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三十五了,屬于半截入土的那種,大概吧。母親焦急,每日以淚洗面內(nèi)疚,覺得是她毀了我的一生,希望我找個伴,她希望能看到我結(jié)婚,生子,老來有人作伴,有人相互扶持。
為了母親心情能好點,我也去相親了,我一沒事業(yè),二沒錢,女方見了之后基本沒下文了。弟弟弟妹也開始著急,忙著給我各種介紹和跑腿??晌覜]了興致,沒人能懂我內(nèi)心的荒蕪。最后大家只能死心了。
四年后,侄子六歲了,弟弟弟妹卻出了車禍意外身亡,聽目擊者的描述,弟弟弟妹是因為救他們的孩子而出的車禍。母親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我花光了弟弟的存款也沒把母親救回來,一年后,母親也去世了。
于是,侄子守成,便被我?guī)Т蟮搅爽F(xiàn)在。我時常跟他說,你父母是英雄,但我希望你做個平凡人,像我一樣,不,不能像我一樣。他總是問我為什么。我回答,因為伯伯我是個不好的人,我希望你做一個平凡的好人。
守成十二歲的時候,我被查出了肝癌,我知道,我遭到報應(yīng)了。我并不怨天,也不怨詛咒我的人,畢竟這是我應(yīng)得的。我只是求老天能稍稍地多給些時日。
好在守成很聽話,讀書也很用功,初中時也會自己到一些飯店去當當服務(wù)員,賺點學習費用。
在守成十八歲那年,他收拾屋子翻到了我的診斷書。他說他不上大學了,要給我治病。我說那你更得好好上學,將來掙到錢了,把我送到最好的醫(yī)院去治療。
他說,那約好了。
我說,嗯。
他抱著我哭了很久。
如今,他的確做到了,他將我送到了市里最好的醫(yī)院里治療。醫(yī)生說我是個奇跡,居然還能活十二年,不過我的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到了全身。基本沒救了。
今天他說,我是個英雄。我說我不是,我只是個懦夫。他抱著我哭。我卻跟他說,我希望看到他結(jié)婚,生子。希望他的余生能有人陪著他。我突然想到母親,我理解到了母親的感情。
我始終也還是得到了善終了呢。
我的眼睛逐漸睜不開,嘴巴也動不了,但我能聽到守成叫醫(yī)生,他在叫著我,他在哭。我看到了母親,看到了弟弟弟妹,他們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