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雄寶殿正中坐著一尊眉目慈悲的佛像，那佛像前傾，眼睫低垂，嘴角含笑，俯視著前來跪拜的眾人。
佛像前的蒲團上，跪著一位身披金紅袈裟的大師。
手中木魚輕敲，傳出一陣悶悶的聲音。
領(lǐng)著姜泠的小沙彌上前附在這位大師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便離去了，離開的時候還想姜泠投去了一個悠長的目光。
下一秒，木魚聲戛然而止，那位大師也站在了姜泠眼前。
他目光平靜，唇角微彎，腕上繞著一串深紅色佛珠，單手立掌舉在面前，禮貌對姜泠道：“女施主安好，前來普興寺禮佛所謂何事？”
姜泠一眼便認出來此人便是妄空。
相比八年前，除了眼角多了些細碎的皺紋以外，沒有任何變化。
姜泠也回之以一個客氣禮貌的點頭，她道：“我是來求大師度化的。”
妄空笑道：“我觀女施主眉目燦若星河，身姿矯似竹蘭，何須度化？”
“可是有人造謠我是妖女呢！”姜泠垂目，假模假樣地咋舌嘆息。
妄空腕間佛珠滾了一圈，面上笑意更深。
兩人就這么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試探著。
殿中縈繞著一陣極淡的檀香，經(jīng)久不散。
不知為何，這味道讓姜泠感到了不適。
“感覺到了嗎？”她默聲對系統(tǒng)發(fā)問。
“嗯！”系統(tǒng)嗅了嗅鼻子，“好濃的邪氣！”
寺廟本是清心寡欲的地方，卻彌漫著如此一股濃重而又古怪的邪氣，不得不讓姜泠起了警惕之心。
她偷偷從袖中捏出一張黃符，預(yù)備用符紙?zhí)教竭@寺內(nèi)的邪氣，卻沒想到下一秒手臂被妄空抓住。
姜泠只得趕緊收起黃符。
妄空握著姜泠的手臂無悲無喜道：“女施主妖氣并不重，想必度化起來也不是什么難事?！?p> 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姜泠不甘示弱，立馬反手也握住了妄空的手腕，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讀心訣。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眈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
啥玩意兒？姜泠像是摸到什么燙手山芋一般嫌棄地丟開了妄空的手腕，阻止了這段佛經(jīng)再度傳入自己腦內(nèi)。
佛珠輕撞，發(fā)出叮當之音。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來找妄空說個清楚，揭穿他和王氏聯(lián)手造謠生事的密謀，順便趁著姜裕元回京的時刻將八年前的事情也翻案。
但此刻，她卻放棄了這個想法。
姜泠朝妄空微微一笑：“這度化想必并非易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還請大師安排廂房，這幾日我就呆在寺中吧。”
妄空神色不變，伸手施禮道：“女施主請隨我來?！?p> 廂房內(nèi)，姜泠剛關(guān)上門，便從懷中掏出剛剛未能使用的黃符，她隨便畫了幾筆，便看見這符由明黃轉(zhuǎn)為墨黑。
姜泠：哦嚯！
系統(tǒng)：哦嚯！
一人一統(tǒng)相視一笑，達成了完美的共識：這寺廟內(nèi)有邪祟橫行！
至于是什么邪祟，那就要慢慢揪出來了。
而妄空此人，也定然不是什么正經(jīng)佛僧。
日暮之時，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土腥味混著青草的濕意彌漫在空氣之中。
這雨一直下到了月出之時，姜泠撐著一把白色的油紙傘在寺廟里轉(zhuǎn)悠了起來。
實際是在偷偷摸摸探究著這佛寺的情況。
香客散盡，小沙彌們也都各回各屋。
姜泠來到了下午與妄空交談的大雄寶殿，她將油紙傘收了起來，緩步走到香爐旁，捻了些香灰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很淡雅很細膩的檀香。
然而檀香之下，還隱隱散發(fā)著一股曼陀羅的味道。
醫(yī)學教科書上有介紹過曼陀羅，毒性很高，若是吸入會導致人陷入神經(jīng)高度興奮的狀態(tài)，興奮過后則會痙攣、抽搐，繼而再慢慢昏迷麻醉。
這香灰中的曼陀羅含量很少，只會使得人停留在興奮階段。
忽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姜泠憋著氣悄步出了大殿，拿起油紙傘尋著那黑影的方向緊跟了上去。
好在雨聲淅淅瀝瀝，將姜泠的腳步聲也湮滅其中。
黑暗中，袈裟上的金色條紋更加醒目而高調(diào)。
而這普興寺唯一身著袈裟的便是住持妄空！
姜泠跟著妄空的步子一路進了這寺廟正中央的渡靈塔中。
渡靈塔是一座四方式閣樓塔，統(tǒng)共七層，每層塔身都有一扇緊閉的石門，石門之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佛陀。
妄空將傘放在第一層塔身門口，左右看了一眼便進了塔中。
姜泠從一顆系滿紅繩的樹后探出身子，也跟著摸進了塔中。
塔中漆黑一片，再加之塔身狹窄，姜泠四處碰壁之后才摸索到石階，找到石階入口之后，整條路便清晰了很多。
她沿著石階一步步上了第二層，在臺階處茍了一陣后，發(fā)現(xiàn)妄空并不在這一層，于是又順著臺階繼續(xù)往上走去。
到了第三層時，隱隱傳來一陣陰暗潮濕的味道，如同盛夏食物腐爛的氣味，有些令人作嘔。
姜泠站在樓梯口往塔內(nèi)看去，只見正中央的破損高臺上正坐著一只佛陀，與外面大殿中慈眉善目的佛陀不一樣，這塔內(nèi)的佛陀面露兇色，雙目圓睜，歪歪扭扭地斜放在高臺之上。
而塔外淅瀝的雨聲無疑給這一幕又籠上了一層恐怖的氣息。
姜泠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往第四層探索。
第四層的光景比剛才好一點，沒有供臺沒有佛陀，腐朽糜爛的氣味也漸漸消失。
相反，傳來一陣清新的氣息，如同春日枝頭嫩芽。
姜泠一步步往上摸索到了第五層，那清明的氣息也愈加強烈清晰。
到了第六層時，石階戛然而止。
不過這渡靈塔從外面看是七層，那么這上第七層的石階定然在這塔身的另一個方向。
而這異樣也更加證實了第七層有問題。
姜泠在黑暗中沿著四四方方的塔身摸索，忽然腳下一陣叮當之音，她低頭望去，只見兩只燭臺倒在了地上，被自己的腳踢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準備再往前走去。
下一秒，一張荒誕滑稽的笑臉在自己眼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