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重回侯府
“八年前,是你與王氏勾結(jié)對不對!”姜泠冷冷地望著妄空,眼神中充滿了逼迫的意味。
妄空的袈裟早已滑落在地,他抬起臉荒唐地笑了起來:“是我,不得不說,你那位繼母的欲望很充沛,我吸取之后修為長進(jìn)不少?!?p> 姜裕元聞言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寒光傾瀉,劃破夜空,劍刃直直指向妄空。
“嗚嗚嗚——”妄知說不出話,只能不斷央求著姜泠。
姜泠抬手揉了揉眉心,月光順著她的雙肩滑落,靜靜地躺在了腳下。
妄空被強(qiáng)行種下了欲望的種子才變成這樣,縱然這些年他做盡壞事,教唆百姓,可是他終究還是被控制的那一個(gè)。
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
而妄知呢?他修煉邪術(shù)可惡至極,可這一切的出發(fā)點(diǎn)竟然只是為了剔除自身的邪念。
物極必反。
原來這世間的好壞與善惡并不是分明的,這中間夾雜著太多的晦暗與無奈。
妄知忽然掙扎著起身,攔在自己的師弟面前握住了姜裕元的劍刃,鮮血汩汩從他指縫滑落,染紅了地面上黑氣繚繞的赤色佛珠。
寒劍之下,他扭頭緊緊貼上妄空冰涼的額頭,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催動符咒。
一縷玄色黑煙自妄空身上飄出,空中逗留了一會兒之后便直直沖入妄知體內(nèi),如毒蛇如鐵鏈將他緊緊纏繞包裹。
妄知將雙手握著的那只劍緊緊一扯,往自己體內(nèi)插入,劍入骨肉,攪亂一身碎魂。
姜裕元猝不及防,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帶動,往前傾去,手中用于斬殺亂臣賊子的長劍便嵌入了妄知身內(nèi)。
妄空雙目睜大,焦距散亂,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切。
直至眼前一劍穿心的人倒在血泊之中,他才回過神來,干涸的嘴唇輕輕張合,只吐出了兩個(gè)字:
“師兄……”
妄空彎下腰,將臉埋入身下的尸首之中,一聲聲泫泣從喉中溢出。
身旁禪杖輕輕震動,隨同主人一起顫抖。
一陣血腥味從姜泠胸中竄出,她揉了揉胸口,定了定身后覺得許是剛剛自高塔之上摔落的原因。
妄空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大雄寶殿,又抬頭將豎在自己眼前的渡靈塔描繪在心中,驀然一笑。
倒在地面上嗡嗡震動的禪杖突然回到了他手中。
他握著禪杖往胸口猛地敲去。
心臟與玄鐵互碰,五臟俱裂、魂飛魄散。
姜泠見狀趕緊抽出黃符,試圖留住他隨時(shí)可能散去的碎魂。
聚魂符在空中泛著金光,將妄空碎魂籠罩其中,在符紙的作用下,魂魄才勉強(qiáng)聚攏在一處。
“你本可以……不用死?!苯鐾?,卻看不懂他心中所想。
明明剛剛妄知已經(jīng)將他體內(nèi)的邪念全部引渡而出,而妄知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留出他一條命。
妄空的魂魄勉強(qiáng)成形,身披金紅袈裟,手持金屬禪杖,腕間一串佛珠散發(fā)著淡淡檀香,他單手立掌于前,緩緩地對著眾人行了個(gè)禮。
這不是他死前的模樣。
而是他心中自己的模樣。
也許在他心中,立志成佛才是最出心愿,可是事與愿違,那個(gè)曾經(jīng)教他誦經(jīng)念佛,教他普度眾生的師兄卻將他踢下了萬丈深淵。
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
“哐當(dāng)”一聲,禪杖至空中懸落,跌在了地面上。
所有喧囂在此刻歇下。
聚魂符燃盡,妄空的魂魄開始撕裂碎散。
普興寺中忽然燈光如晝,所有小沙彌都奔了出來,他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甚至連哀慟都忘了。
他們信以為神佛的主持,在今夜死去了。
姜裕元手中的長劍還掛著濕漉漉的鮮血,他似乎是習(xí)以為常,收劍入鞘。
頭頂寒鴉振翅。
他頂著一頭月光走到了姜泠面前:“阿泠,這七年辛苦你了。”
姜泠低首,雙手垂在身下:“辛苦的不是我,是阿娘。”
“你娘……”姜裕元面露痛苦,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眉眼也漸漸如枯葉輾轉(zhuǎn)飄零,聲音止不住顫抖,“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所以,父親是怎樣做的呢?
姜泠并沒有質(zhì)問他,只是靜靜地挪開了臉。
姜裕元似乎有悔意,但如果時(shí)間重來,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姜泠寄養(yǎng)在云清觀中,殊不知,他不在的侯府才是最危險(xiǎn)的地方。
“我駐守南疆,一年難回京一次,你那時(shí)才八歲,若是留在侯府只怕是……”
姜裕元轉(zhuǎn)過頭去,許是想起舊人,眼眶中已有淚水模糊。
姜泠攥著衣袍,神深吸了一口。
“回侯府吧?!苯T弥赣H慈愛的語氣說道:“回來住,你已經(jīng)長大了,我也不會再怕你受欺負(fù)了?!?p> “除非王氏滾出侯府?!苯鰺o法做到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之下。
本以為姜裕元會猶豫,可他卻立刻回答:“好。”
周圍夜色濃重,野風(fēng)壓著綠枝。
*
回到侯府時(shí),已是天光大亮。
王氏帶著姜箐迎了出來,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姜泠站在晨光中,雙眸疲憊,臉色蒼白,但唇角卻輕輕上揚(yáng),勾出了一抹明亮而又動人的笑容。
王氏強(qiáng)迫自己早已的僵硬的面容緩緩舒緩,她上前一步摻過姜裕元:“侯爺,怎么才回來?要不要休息?”
姜裕元卻徑直走向書房。
王氏見狀趕緊跟上,生怕自己有什么疏漏。
坐在書桌旁的姜裕元拿過一張白紙,又親自研了墨硯,寫了一份和離書。
王氏大驚,一屁股栽倒在地面上,眼眶中含著眼淚,不可置信地看著和離書:“侯爺,你這是……”
姜箐見狀也趕緊跪在了姜裕元腳邊:“父親,你這是要休了母親?您不在侯府的時(shí)候,都是母親盡心盡力地打理著,您去問問,這偌大的侯府那一個(gè)人不是奉她為主母,您怎么能……”
說罷,她抬起一張泫然欲泣的臉指著姜泠道:“怎么能聽信姐姐一面之詞!”
姜裕元拿起桌上的硯臺,隨手傾倒,墨汁自硯中滴落,打在了王氏的裙擺之上,他開口道:“曦兒作畫的墨水中,你沒有動過手腳?”
姜泠與王氏俱紛紛抬頭看著眼前這個(gè)男人。
她心中清楚,姜裕元口中的曦兒便是自己的母親,而姜裕元竟然知道王氏下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