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青也料不到事情進行得這般順利,原還以為要費上一番周折,不想事先準備好的許多說辭都用不上了,怔愣了片刻,才躊躇著道:“下吏冒昧,不知可否借入夢之術(shù)一觀?”
“這個么……”城隍爺又開始捋胡子,入夢之術(shù)本為城隍?qū)P?,豈能輕傳,不過嘛,規(guī)矩是規(guī)矩,有時候也要看人下菜,在他看來,萬青前程遠大,眼下雖是書吏,他日別說區(qū)區(qū)一個城隍,就是冥府判官也是大有可能,這入夢之術(shù)早晚都會習得,自己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思忖半晌,便有了定計,于是城隍爺便端起了架子,道:“賢侄這個要求甚是無理,老夫身為城隍,豈能知法而不守法,此事且莫再提,老夫還有事在身,待要辦理,賢侄就在這書房里轉(zhuǎn)轉(zhuǎn),任取一件,拿了回去便是,也不必再來跟老夫道別?!?p> 說著,伸手在書案上重重一拍,然后起身拂袖,也不理會萬青,徑自便走了。
萬青料不到結(jié)局竟是如此,一時也鬧不清城隍爺?shù)降资菒懒怂?,還是沒惱他,愣了一會兒,忽地腦中一清,竟是明白過來,城隍爺分明已經(jīng)同意了他的要求,只是入夢之術(shù)畢竟是城隍?qū)P?,不可輕易傳與他人,否則便是瀆職,但若不是城隍爺親授,只是意外所得,自然又另當別論,所以入夢之術(shù),必定就在書房中,只是找不找得到,就得看自個兒的本事了。
于是他就在書房里到處轉(zhuǎn)悠開來,半晌一無所獲,倒是找到了一些開天眼、掌心雷、倀鬼術(shù)之類的法訣,于他來說,俱是無用,自是順手又放下了,倒是有個障眼法還有些用處,法訣也簡單,萬青干脆暗暗記下,準備回去抄錄下來,再教給溫照,怎么也算一個自保的小手段了。
難道猜錯了?
找不到入夢之術(shù),萬青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推斷,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會錯,想來是入夢之術(shù)十分重要,所以藏得隱秘些,城隍爺也是小氣,既然都肯交出入夢之術(shù),又藏藏掩掩,連個暗示也不給……等等,似乎是有暗示的……
萬青想起城隍爺離開前,在書案上毫無道理地重重一拍……想到這里,他連忙回到書案前,仔仔細細地又尋了一遍,終于在書案一側(cè)發(fā)現(xiàn)了端倪,怪不得找不到入夢之術(shù)呢,感情這法訣并非記錄在紙上,而是雕刻在書案側(cè)面,先前不注意,還以為是應景的詩句。
這一日,萬青滿載而歸,溫照見了他的收獲,倒也是喜歡,道:“這障眼法倒是極好,簡單易學,還實用?!?p> 她是想到自己要往鬼門關(guān)去試復制令牌好不好使,唯恐被人瞧見,如今有了障眼法,倒是正可以替她遮掩行跡,實是她此時最需要的,至于那入夢之術(shù),于她無半分用處,再怎么修煉,她也不可能進入父母夢中相見,反倒是被這法訣勾起了心酸,想到再也不能見到親人,對這入夢之術(shù)就分外瞧不順眼,徑自擋了障眼法,渾不理入夢之術(shù)。
萬青見她不喜入夢之術(shù),雖然納悶,但也不勉強她學,只自個兒在閑暇的時候修煉,如此一過三月余,倒真讓他勉強練成了,這一日恰又是休沐日,他欲施術(shù),又恐溫照不明究理打擾了他,一旦失敗,再想施術(shù)便不易了,索性就借口找李不平吃酒,徑直去了李家,央著李不平替他護法。
李不平一聽緣由,頓時就取笑他道:“你這悶性子,若是與弟妹直說,她又怎會打擾于你,想是你不敢說,怕惹得家中酸壇子翻了吧?!?p> 萬青被他取笑得滿面通紅,道:“休胡言,我不與她說,只是因著這入夢之術(shù)施術(shù)不易,稍有差池,便要自噬魂身,我恐她擔憂,才不告訴于她?!?p> 李不平只是不信,道:“你少唬我,若不明言,我便不替你護法?!?p> 萬青被他逼得無奈,只得道:“是是是,我怕她生氣還不成,不平兄你就幫小弟一把吧?!?p> 李不平這才大樂,道:“早說明白不就成了,偏費我這一番工夫,你稍等,我去尋一樣東西來,包你施術(shù)平安?!?p> 萬青拉他不及,便見著他飛一般地出了門,過了約摸半盞茶的時間才回來,手中卻多了一柱香。
“這是何物?”
李不平哈哈笑道:“這便是安魂香,可穩(wěn)定魂身,于施用入夢之術(shù)時使用最好,賢弟你命好,前日坊里有個老頭子自黃泉中撈出一柱,藏在家中誰也不給看,今次我把這香偷了出來,看他還能藏什么?!?p> 萬青聽了這話,頓時嘴角一抽,待要拒絕用這香,李不平已搶在前頭道:“你若不肯用這香,我這便把弟妹喊了來?!?p> 萬青無奈,只得把安魂香以陰氣燃起,鼻中嗅得一股清香,瞬間便覺得腦中清明,魂身一沉,心中頓時大喜,這安魂香果然有助于他施術(shù)。
當下便不再贅言,在李不平的房中盤膝坐下,五心朝天,凝氣固神,開始施術(shù)。安魂香無火自燃,縷縷青煙直飄天際,遇風而不散,竟是穿透到了陽世之間,而萬青的一絲魂念便裹藏在這青煙之中,一同抵達陽世。
陽世間,此時正是夜深,人人入夢。萬青雖是頭次施這入夢之術(shù),倒也并不慌亂,感受著陽世間的濁穢氣息,強忍著不適,指尖變化法訣,喃喃道:“陸氏有女,名曰婉儀,芳年二八,乃甲子年壬戌月乙葵日寅時三刻生人,魂夢三更,情思難斷,心心念念,但求一見——入夢!”
青煙裹著低語,仿佛受到指引,忽地折向東行,轉(zhuǎn)瞬間落入一棟大宅,穿入一間雅致閨房中。昏暗中,只有一盞半殘油燈半明半暗地燃著,青煙穿過之后,房中幔簾微微拂動,那半殘油燈便一下子熄滅了。這一切,悄無聲息,就連趴伏在油燈旁邊打瞌睡的守夜小丫環(huán)都沒有被驚動。
雕花精美的拔步床上,藕色帳簾輕輕揚起,露出了女子嬌俏的身體,陸婉儀睡得正沉,只是眉尖緊蹙,似是夢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