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吟片刻,左手復又拿起筆:“她的事我自有主張,你盯著朝堂局勢就好?!?p> 陸長青卻越發(fā)不明白他的態(tài)度,想說什么,又不知該怎么說,最后只化為一句提點:“內宅之事再如何,也比不上朝堂影響大,莫要舍本逐末?!?p> 陸長青走后,少年無聲嘆息著放下狼毫。
齊允鈞送《道余錄》的事他已經知道。管沅的反應,卻讓他有幾分意外。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豁然發(fā)現(xiàn),她也藏匿著很深的心思,深到他一時看不明白。
若這世間真是一場棋局,而他又做了舉棋之人,他定要把她劃在棋局之外,不能再讓她如前世一般攪在棋局中被牽累。
她是他的弱點,是他的軟肋。這樣的弱點和軟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越不會有人拿她威脅自己。
因此,他沒有告訴陸先生;寧護衛(wèi)雖猜到了,但也只是猜測并無證實。
他冒不起這個險。
夏日陽光正好,管沅走在湖畔廊橋上:“柳姑娘跟著我一同去,也是個好主意?!?p> “我閨名一個‘臻’字,姑娘叫我臻兒便好,”柳臻打扮素凈,笑容真誠,“再如何我有幾分拳腳在身,不至于讓姑娘被欺負了去。”
管沅輕笑搖頭:“難不成我單槍匹馬上陣,就能被管洛欺負了去?不過跟著我聽些新鮮東西也好,省得你每日在明水軒不是繡花就是看鳥,忒無趣了些?!?p> “姑娘不嫌棄我拙笨就成,只怕要辜負姑娘好意,學不明白。”柳臻有些忐忑。
“哪里真能學到什么,管洛在場,不鬧出事就是好的了;就算學,那也是學對付人的本事,又不是要你作詩寫文章。”管沅拉起柳臻的手,走向前院外書房。
管洛早早在此等候,一開始見到柳臻還想問緣由,但聽管沅解釋是明師傅的侄女,便不敢再說什么。畢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管洛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離經叛道。
明掌柜很快到了,一開講便是晦澀難懂的賬目。
管洛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過了會兒終于忍不?。骸懊鲙煾担讲拍抢镂也淮竺靼?,您能再說細致一些嗎?”
管沅瞥了管洛一眼,眸中不帶任何情緒。明掌柜則故作恭謹地問:“不知道大姑娘哪里不明白?”
管洛不好意思說她哪里都不明白,支吾了半天,不知該說什么。
“明師傅,下面那一行賬目,應該是時間不對吧?”管沅直截了當地把話題引開。
明掌柜找到了臺階,就順著下去了,倒把管洛氣得半死,又不敢發(fā)作。一是因為在師長面前不敢,二是如此一來會墮了自己名聲。
一直忍到下課,管洛看明掌柜一走,直接把書冊拍到管沅面前,柳眉倒豎:“好你個管沅,你故意給我下馬威!”
“這番話你怎么不當著明師傅拍出來,”管沅毫無懼色地站起身,“之前我就說了,明師傅講得艱深。長姐卻還堅持要來,來了發(fā)現(xiàn)不合適,那便換一個就是。我這就去回了祖父和二太夫人,明兒給長姐另請一位西席。”
明掌柜又不是真正的西席,管洛來湊什么熱鬧!況且管洛從來與自己不和,她若真想學,只怕說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一起。
然而管洛卻不肯罷休:“你說得輕巧,再請西席,不就是拿我往省儉用度的刀口上撞嗎!”
管沅淡漠瞥她一眼:“昨日二太夫人開口的時候,你大可以央求二太夫人為你請西席。退一步說,你真要學賬目基礎,跟著我母親或者哪位管事嬤嬤都可以?,F(xiàn)在發(fā)這么大脾氣,你到底是想學東西,還是想挑我的刺?”
管洛被她這么直白一諷刺拆穿了心思,已經拉不下臉,惱羞成怒地一巴掌就要過去。
柳臻見狀,連忙出手,腕上一推打偏管洛的巴掌,然后才道:“大姑娘得罪,有話好好談?!?p> 驚詫得還未反應過來的管洛,扶著桌案看向柳臻。
她方才那一巴掌,是被柳臻攔下了?
看著瘦小的一個小娘子,居然有這般巧勁?
管洛不甘地看向管沅:“是,我才沒笨到打算跟著你學什么,但也不會任由你欺人太甚!我這就去告訴二太夫人,看你如何下臺階!”話音未落,管洛竟突然跌倒在地,發(fā)出駭人的哭喊聲。
管沅咬著牙目瞪口呆——管洛這是,自傷一百殺敵三千的苦肉計?
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果真讓管洛來了沒好事,如今她還得花些心思才能化解管洛的陰招!
桐青苑內,丫鬟婆子忙進忙出。
二太夫人臉色陰沉地坐在宴息室,語氣狠厲:“你這個妹妹到底怎么當的!你長姐好端端怎么會摔傷!”
管沅暗暗抓緊手心:二太夫人正是不待見她的時候,肯定會抓住各種機會打壓她。興許管洛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舍下“血本”坑她的——
真心是血本,她方才偷偷抬頭,就看到帶著血絲的毛巾被丫鬟拿出來……
這回也是她輕敵了,才會栽這么大跟頭。
她以為管洛只是對她狠,不想對自己也狠。如今二太夫人硬要把此事和她牽連在一起,該怎么脫罪呢?
“二太夫人,是我不好,長姐走的時候急了,就被桌腿絆倒,”管沅泫然欲泣,“只恨我當時沒有緊跟在長姐身邊,伸手就想扶她的時候,長姐已經摔倒了……”
“被桌腿絆倒?真是荒謬,”二太夫人半點不退讓,“那書房的桌子是怎么放的!洛丫頭又不是蹣跚學步的孩子,能被桌腿絆倒!”
擺明了指責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想給管沅下套。
“我這就去派人查,是誰放的桌子,長姐到底怎么摔傷的——”管沅還未說完,就被二太夫人打斷——
“現(xiàn)在去查有什么用!該沒有的東西一樣也沒有,不該沒有的還是一樣也沒有!我就等著待會兒洛丫頭怎么說!”二太夫人厲聲說完,就開始催促丫鬟婆子手腳再麻利些。
安嬤嬤在一旁寬慰:“二太夫人別著急,傷口沒什么大問題,就是藥膏一時半會兒尋不著,已經催促人到藥鋪買了?!?p> “偌大一個侯府,怎會沒有備用的藥膏!”二太夫人蹙起額頭,“楊氏,這個家你是怎么當的!”
世子夫人楊氏趕忙解釋:“大侄女的情況有些復雜,膝蓋上除了擦傷的創(chuàng)口,還有好一片淤青。藥膏雖有,可不是單獨的活血化瘀,就是單獨的止血止痛。兩種藥膏不能混在一起用,所以這才派人去府外尋。”
這一番解釋,二太夫人倒不好再多說什么:“趕緊把藥膏尋來!”
過了好半天,管洛的傷口終于上了藥包扎好。二太夫人帶著其余人等走進里屋的時候,梁氏正一臉憂色地看著管洛,眼底有微不可查的慍怒。
“洛丫頭,還疼嗎?”二太夫人很是關切地坐到管洛床邊。
管洛淚盈于睫,嘴角翕動,什么都還沒有說,就撲到二太夫人懷里抽泣起來。
管沅秀眉微蹙地別過頭去:她很清楚二太夫人的個性,除了自己親生兒子,對誰都淡漠無情,勢力得很。眼下卻上演一臺祖孫情深——還不是親祖孫呢!
她明白二太夫人根本沒多少真心,看二太夫人略帶渾濁卻無半分悲痛之意的眼眸就知道,還不如一旁的梁氏半分。
二太夫人這是想抬舉管洛打壓她,玩制衡的好手段。
“洛丫頭,不用怕那些牛鬼蛇神,你和我說,是誰要害你!”二太夫人直直看著管洛紅腫的雙眸,眼神在傳達某種暗示。
管沅再次攥緊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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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影子繁星的平安符!
O(∩_∩)O真的好感謝大家,無論什么困難,我都會努力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