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眼中的憐惜讓蘇玉妍有一瞬間的失神,也令她在心里醞釀了許久的計劃產(chǎn)生了許些動搖。這樣飽含深情的目光,常常會在蘇慎的眼中出現(xiàn),可那是慈父對女兒的愛,對女兒的寵。而沈珂卻是一個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他的柔情就像春天的細(xì)雨遍及昌寧所有名伶清倌,又怎能跟蘇慎一樣?他一定僅僅只為了她的美貌。不,她不能嫁給他!如果她嫁給了他,那娘親的死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
她心里忖罷,毅然決定計劃不變。于是,她垂下眼眸,避開沈珂復(fù)雜的目光,“沈表哥對我蘇家的恩情,我將銘記于心,提親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彼还苌蜱媸浅鲇诤畏N心態(tài)求娶她,但他曾經(jīng)對她的那些好,她還是無法忘記的。如今的沈珂,在她眼里已經(jīng)不同于當(dāng)初偷走她白玉并蒂蓮時的沈珂,而是等同于曾在一條戰(zhàn)壕里戰(zhàn)斗過的戰(zhàn)友——因為,他們曾為了同一件事而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還是不能對外宣揚的。只是,她對他的了解太少,再不敢輕易拿娘親以性命為她換取的自由去賭她終身的幸福。
“雖然你躲過了這次太后為皇子們選妃,可誰又能擔(dān)保你能躲過對你虎視眈眈的其他不懷好意的人?”沈珂似乎早料到她會說出拒絕的話,“上次你在路上遇險,要不是碰巧被宥兒救了,后果只怕不堪設(shè)想……”
“我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容顏所致?!碧K玉妍抬起頭來,迎上沈珂擔(dān)憂的目光,“如果我毀去我的容顏,一切也就歸于平靜了?!奔热皇侨蓊伻堑牡?,那就讓所有人知道,她蘇玉妍將美貌不再,讓所有對她心存念想的人都死心!
沈珂只覺心頭一跳,忍不住沉聲說道,“你想要干什么?”
蘇玉妍揚起頭,盯著沈珂,“我想請你再幫我一次?!敝灰蜱婵床怀銎凭`,那就水到渠成了。
“怎么幫?”沈珂回望著她,忽覺心神不寧。
“我沒能如期為你沖喜,你應(yīng)該勃然大怒才對?!碧K玉妍正色道,“如果你現(xiàn)在抓住我的胳膊,罵我言而無信,再拿刀刺傷我的臉頰,讓我容顏盡毀,你說,這昌寧還會不會再有人對我動心?”
“你說什么?”沈珂如聞天方夜譚,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如玉般貞靜的女子。她竟想要毀去自己的如花容顏!
“我想來想去,覺得只有這個法子最好,可以一勞永逸,永絕后患?!碧K玉妍忽嫣然一笑,“沈表哥,你覺得如何?”邊說邊從袖里掏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來。
“你要做什么?”蘇玉妍那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鎮(zhèn)定從容,與那次站在楊正青劍下那迎風(fēng)而立的倔強有異曲同工之妙,頓時令沈珂心里生出強烈的不安,他眼角的余光掃到她緊緊執(zhí)在手里的利刃,不禁失聲叫道,邊說邊拽住她的胳膊,擘手去奪那柄利刃。
他聲音急促,頓時讓周圍的人都扭過頭看了過來。
感覺到眾人的眸光都齊聚在他們身上,蘇玉妍便作勢用力掙扎,嘴里嚷道,“放開我!”
沈珂只覺異樣,嘴里卻還是沉聲喝道,“萬萬不可!”就算她要陷他于不義,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毀去她那美麗的容顏。
蘇玉妍忽停止掙扎,望著他冷笑道,“有何不可?難道你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
沈珂一怔。
說時遲那時快,蘇玉妍趁他分神的剎那,猛地?fù)]起利刃往自己臉上刺去。
沈珂大驚之下急忙擘手去奪,但還是晚了一步,鋒利的刃尖已經(jīng)劃上蘇玉妍的左臉,一條深深的血痕頓時出現(xiàn)在她雪白的肌膚上,令他觸目驚心。他再也不顧不得許多,伸手就去抓那刃鋒。
蘇玉妍纖纖弱質(zhì),自知敵不過沈珂這個武藝高強的大男人,見計劃順利完成,也就不再作任何掙扎,不等他來奪就五指一松,短刃便往地上落去。
饒是沈珂眼疾手快,一抓之下也還是抓了空,匕首“咣啷”一聲落在地上。
蘇玉妍緩緩伸手,撫向臉上的傷處,望著沈珂,腳步趔趄地往后退去,滿臉驚恐之狀。
沈珂下意識地往前兩步,想要伸手拉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卻不料身邊突然響起一聲斷喝,“沈珂,休我傷害我的女兒!”不待他回頭,蘇慎已經(jīng)撲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砰”地一拳打到他的臉上,他頓時眼冒金星,只覺鼻梁處便一陣潮濕,伸手一抹,見是鮮紅的血跡,他不禁反手攥住蘇慎的胳膊,沉聲說道,“蘇世叔,您誤會了!”
此時人群里發(fā)出一陣喧嚷之聲,對著這邊指指點點。蘇成與陳永貴本在料理喪后事宜,這時也匆匆趕了過來,蘇成手無縛雞之力,陳永貴自恃一身武藝,撲到沈珂面前大聲叫道,“沈公子,你要做什么?!趕緊放開我家老爺和小姐!”
蘇慎被沈珂牢牢抓住絲毫動彈不得,便拿眼脧向蘇玉妍。
蘇玉妍舉袖掩住左臉的傷處,向沈珂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說道,“除此之外,我已經(jīng)別無選擇……請你看在我死去的母親的面上,救我最后一次吧!”說罷,雙腿一軟,就往地下倒去。
眼見她身子即將墜地,陳永貴忙飛身撲上,一把將她抱起,待看到她滿臉血跡,不由得大驚,向沈珂怒喝道,“你把我家小姐怎么樣了?!”
沈珂卻恍若未聞,滿心滿眼都是蘇玉妍昏倒之前那慧黠的眼神——她請他救她?她自毀容顏,明明就是要置他于不義之地,為什么又說要他救她?難道,她自毀容顏,用的只是障眼法?可她臉上那血淋淋的傷口,看起來是那么觸目驚心!他心里暗暗思忖,一時只覺心緒紛亂,下意識地松開了蘇慎的胳膊。
蘇慎脫了束縛,就趕緊奔到陳永貴,從他懷里接過蘇玉妍,大聲叫道,“孩子,孩子!你快醒醒!快醒醒!”
人們已經(jīng)圍攏過來,看清蘇慎懷里的蘇玉妍滿面血跡時不由得都嚇了一跳,看向沈珂的目光就充滿了狐疑,更有看熱鬧的年輕后生起哄叫著“將傷人者送官”的話,一時墳場亂成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