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有什么買賣？

　　等沈輕靈送走邵從時，外頭的已經(jīng)晨光熹微。

　　一夜未眠，她倒也不覺得疲累，因為蕭齊月的事就像是枚釘子扎在她心頭，時時刻刻疼著，提醒著她，不要松懈，不得松懈。

　　廊道與甲板上漸漸有人走動，更有急促的腳步聲時遠時近。

　　那是跑船的伙計在挨個通知客人們?nèi)ワ執(zhí)糜貌汀?p>　　映秀其實天沒亮就起了，只不過她剛一出門，就看到那邵二郎從自家主子的房里出來，便趕忙轉(zhuǎn)頭，下廊道去了飯?zhí)媚莾河憻崴?p>　　等她回來時，沈輕靈已經(jīng)收拾好了桌上的雜物，換了一身衣裳。

　　“二娘子，婢子給您挽發(fā)。”映秀凈了手，走到了沈輕靈身后，一面小心撥開沈輕靈垂散的青絲，一面繼續(xù)說道：“外頭聽說到午后有說書人講故事，就在甲板上，二娘子可有興趣？”

　　沈輕靈嗯了聲，問：“你想去嗎？”

　　船家配的銅鏡打磨得并不清晰，映秀瞧不出沈輕靈的表情，便應道：“婢子無妨，只是不想姑娘一直悶在客艙里?！?p>　　再好的房間，那通風的窗戶也就一扇，人待久了保不齊要悶出病來。

　　“好?！鄙蜉p靈待發(fā)髻綰成，點頭說：“順便告訴平娘，讓她不必去——”

　　只是沈輕靈這還沒吩咐完，那廂平娘就已經(jīng)捧著熱湯面進來了，嘴里還在說著：“二娘子，那飯?zhí)美锏娜藢嵲谔嗔?，您不如就在屋里吃著，若覺得這面不合胃口，奴婢再去給您取旁的來?！?p>　　平娘事事周到，倒是快了沈輕靈一步。

　　“不必了?！鄙蜉p靈依著映秀起身，邊說邊往桌邊走，“只是我剛梳洗完，胃口不大好，不若這面給映秀吧，我自己去飯?zhí)媚抢锴魄??！?p>　　剛把面放下的平娘一愣，擦著手問道：“您可是暈船？要不要奴婢找柳大夫?qū)c兒藥？”

　　沈輕靈是平娘看著長大的，但她并不倚老賣老，反而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以沈輕靈的想法為先，從不逾矩。沈輕靈說不吃面，她便不問原因，只憂心沈輕靈是不是身體不適。

　　福叔與邵英二人恰好經(jīng)過房門口，聽到沈輕靈這么說，便相邀一同前往飯?zhí)?，期間還叫上了從甲板上看戲回來的柳修文。

　　柳修文是個裝不住心事的。

　　他一路瞥著沈輕靈，總想問問她那藥是用在何處，卻又找不到契機，最后只能憋在心底，一臉古怪地綴在后頭。

　　從三樓廊道往下走一層，再轉(zhuǎn)左，便是一間十分寬敞的飯?zhí)谩?p>　　剛一走進去，沈輕靈就聞到了各色的飯菜香味。

　　堂內(nèi)大桌小桌交錯擺放，估摸著該是有二十來桌，幾乎都坐滿了人，而忙碌的伙計項髻徒跣，在桌間小道來回穿梭，根本顧不上招呼后到的客人。

　　邵從正坐在飯?zhí)靡唤?，見到福叔一行人進來，連忙放了碗筷，起身朝他們招手。

　　“有勞邵二郎了?！备Ｊ暹^去后，先是替沈輕靈拉開長板凳，隨后才與邵英坐在另一邊，嘴里則在與邵從寒暄，“這船老大倒是大方，弄了個這么大的飯?zhí)茫€不額外收錢。”

　　沈輕靈他們剛一落座，跑堂的伙計就打著吆喝，端著木牌冊子到了跟前。

　　“幾位是上房的客人，在飯?zhí)每捎幸粋€時辰的用飯時間，種類不限，您幾位看要吃點兒什么？”伙計口齒伶俐，面帶微笑，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

　　福叔接過那木牌冊子，邊看邊咋舌：“你們這菜色可夠齊全，南北一桌呀?！?p>　　伙計彎著眸子點頭，說：“是了，東家特地從各地請來了一流的廚子，正是為了上船的客人能在船上住得舒坦?！?p>　　飯?zhí)美锏目腿藗儾僦锨槐闭{(diào)，聲音不大，但諸般交談聲匯在一起，旁人很難分辨出其中的內(nèi)容來。

　　“你們東家現(xiàn)在在哪兒？”沈輕靈在掃了一眼四周的客人后，截了伙計的話茬，“領(lǐng)我去見他，我有份買賣想與他合作?！?p>　　隨話一并出去的，還有一枚銀錁子。

　　邵從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作甚？”貼著他坐的邵英抬頭，眼神古怪地看了邵從一眼，忙將他扯著重新坐下。

　　銀錁子怎么說也有小一兩，沒想到那伙計的臉色陡然嚴肅起來，不光是不接，還后退了幾步，做著揖回道：“您這是哪兒的規(guī)矩，若您要見咱東家，那小的自然會給您引路，用不著這么破費?！?p>　　小小一艘船，這東家竟是連伙計都調(diào)教得如何得體。

　　帶著些許好奇，沈輕靈示意福叔等人在此用飯，自己則起身跟著那小伙計往飯?zhí)糜覀?cè)的小門處走。那伙計走半道，還把手里余下的木牌冊子交給了其他伙計，讓旁人去接自己的活，免得怠慢了客人。

　　前堂嘈雜。

　　過門后，僅容兩人并行的小小廊道反而清幽了起來。廊道兩側(cè)掛有雕花游魚燈，橙黃色的火光照下廊道，令行走于其中的二人身影影影綽綽。

　　幾轉(zhuǎn)幾繞后，伙計于一扇朱紅的雙門前停下。他弓下身，屈指輕扣門扉三下，低聲稟道：“東家，上房客人想要見您，說是有買賣想要與您合作?！?p>　　門后過了很久才傳來木屐拖地的動靜。

　　吱呀，光亮順著門縫照入本就明亮的廊道，襲人的馨香隨一股暖風接踵而至，叫沈輕靈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開門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矮個兒藍衣少年，在看到沈輕靈之后，行禮道了聲萬福，接著便請了沈輕靈進屋，留那伙計躬身在外候著。

　　屋內(nèi)迎門擺著個竹制的山水屏風。

　　繞屏風而過，沈輕靈這才明白為何屋內(nèi)如此明亮，蓋因那房梁上點綴著十來顆斗大的夜明珠，兩側(cè)更有琉璃燈交錯掛著。

　　燈下擺著張黑色的蓮花紋矮桌，桌后是同色的軟榻和玉引枕，一位身穿白色窄袖袍的女子斜倚在引枕上，正含笑望著沈輕靈。

　　這女子修眉朗目，面白如玉，便是她頭頂?shù)囊姑髦榕c流光溢彩的琉璃燈都蓋不過她的風采去。

　　“你有什么買賣？”女人單手撐著額頭，偏頭斜望沈輕靈，聲音有如山間清泉，潤人心脾，“要知道，買賣小了，我可不一定愿意做，即便你是美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