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灰袍男人真正想遮住的是什么？
進屋后，那個藍衣少年邁著小碎步走到了女人身邊，半蹲著開始給她捏腳。
女人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后，寵溺一笑，隨后自我介紹道：“我叫莫如蘭，你可以叫我莫老大，只要是水上的買賣，我都還算有興趣，可以聽你講一講?！?p> 莫如蘭三個字像是一道閃電擊中沈輕靈，令她剛才還帶著笑容的臉變得十分僵硬。
“怎么了？”莫如蘭觀察到了沈輕靈神色的變化，挑眉問了句。
沈輕靈攏了攏鬢角的碎發(fā)，抿嘴一笑，不見外地坐到了一側(cè)的寬椅上，嘴里則說著：“只是聽莫老大的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不知道亳州那個莫青山與莫老大可是兄妹？”
因著莫如蘭這個名字，前世許多被塵封的細節(jié)在這一刻涌入了沈輕靈的腦海。
她恍惚中記起——
前世元德三年時，運河上好像的確出了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船匪莫老大。說這人是船匪，倒也不是說他對過路船客劫掠，而是形容他的行事作風猶如匪徒。
莫老大風生水起不過一年，就在自己的畫舫上出了事。
也是在那事后，世人才得知亳州那個在詩壇小有名氣的酒鬼莫青山，居然是莫老大的親哥哥。
莫青山為了給兄弟報仇，據(jù)說是一人一船在運河上足足查了小半年，最后硬是讓他抓到了當年襲擊莫老大畫舫的水寇。
水寇自然是交給了附近的官府衙門，行刑日子定在當年秋后，還是莫青山親自督的刑。
若說方才是沈輕靈背脊僵硬，那么在她說出莫青山之后，就變成了那個藍衣少年失了神。只見他突然暴起，窄袖間甩出一尺長的銀色軟劍，不由分說地沖向了沈輕靈。
而后頭的莫如蘭也動了。
眨眼之間，莫如蘭飛身掠高，其后如蝶舞般輕盈落在那軟劍上，珠玉般圓潤的腳趾硬是逼停了少年的劍勢。
“貍奴不必著惱?！蹦缣m十分自如地側(cè)翻落在地上，“能知道莫青山是我哥哥的人，普天之下不超過三人，其中有兩人都躺在了棺材板下，不知小娘子是哪個？”
沈輕靈看似淡然，實則背后爬滿了冷汗。
她本是在藍衣少年動的時候就想做出躲避動作，可前世練過的一招一式是日積月累的，如今的她并沒有基礎，故而腦海中雖有演練，手與腳卻沒有辦法跟上。
好在她賭贏了，莫如蘭并不是那種放著端倪不管，一心滅口的人。
“我不是那三人，亦不是你的敵人?！鄙蜉p靈交手搭在膝上，氣定神閑地說：“原本我想與你做一樁事關(guān)李朝氣運的大事，現(xiàn)在卻換了主意。”
莫如蘭半倚著貍奴，瞇了瞇眼睛，仿佛在審視沈輕靈。
事實上，莫如蘭很欣賞沈輕靈，一來少有人能在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保持如此的鎮(zhèn)靜，二來就是……她是個女人。
“但說無妨?！笨瓷蜉p靈沉默，莫如捏了一把身下貍奴的臉，彎眸道：“若貍奴信不過，那天底下就沒有我信得過的人了。”
這話，顯然是沒把莫青山算在里面。
沈輕靈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么回事。莫青山雖然嗜酒如命，但為人十分正派，進士出身的他一直沒有去做官，便是因為行事太過一板一眼，而遭人排擠。
莫如蘭有匪氣，做的也是尋常人眼里的大不韙之事，自然而然與莫青山合不到一起去。
正因為兩人平日也沒有什么聯(lián)系，所以外人才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船匪莫老大居然是酒鬼莫青山的‘弟弟’。
“我之所以知道你兄長是莫青山，是因為我在船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窺探你的契丹人?！鄙蜉p靈面不改色地扯謊，她清楚，半真半假的話最是容易將人唬住。
“契丹人？！”莫如蘭的眉頭陡然擰到了一起。
沈輕靈點了點頭，換了個姿勢，下頜稍稍抬起，說：“我現(xiàn)在與莫老大您談的，是您這條命?！?p> 這話落在莫如蘭的耳中，可不就意味著契丹人上船是圖她性命？
“我平日里行事低調(diào)，契丹人為何要我性命？”莫如蘭站直了身，臉上的表情并看不出是在憂心自己的安危。
在水面上稱匪的人物，當然不可能隨意就被沈輕靈糊弄過去。
深知這一點的沈輕靈微微一笑，轉(zhuǎn)而問道：“您的船不比尋常私渡吧？一不要文書，二不下契，想來什么人什么貨都能上您的船，只要錢到位了就行?！?p> 來之前，沈輕靈一直在想蕭齊月的目的是什么。
飯?zhí)美锶硕噜须s，即便有不軌之人混在里面，也極難察覺，可正是這樣，有什么古怪的事也極容易被發(fā)現(xiàn)。
和蕭齊月做了幾年的對手，沈輕靈不敢說摸透了她的性格，起碼還是能通過諸多細節(jié)來一二的。蕭齊月做事縝密，若真有什么事是她必須要親自從汴京前往揚州去辦的，那么她不會選乘這種大船。
私渡那么多，和莫老大這船一樣不用下契，不用登記的小船更是枚數(shù)不盡。
憑什么是這條船？
為什么蕭齊月在上船之后立刻與人接頭？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蕭齊月的目的不是去揚州，而是這艘船本身。莫老大前世也不是意外死在水寇的手上，而是蕭齊月在功成身退之后，將其滅了口。
“你的意思是，我船上有她要的東西。”莫如蘭的臉色在這一刻真正凝重了起來。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這樣，你不用挑明，只提點一二，對方就能立刻明白你的意思。
沈輕靈點了點頭，解釋道：“我目前不知道那個契丹人在船上，在沿途有多少接應和同伙，但她在上船之后見了一人，且是一個在船上幫傭的伙計?！?p> 讓沈輕靈真正敢七分肯定蕭齊月目的的，是那個遮掩了容貌的灰袍男人。
船上人多，如果灰袍男人是藏身于下層客艙，混在客人里，那么他頭上的帷帽，反而才會讓他變得矚目。因為下層客艙里的客人通常是販夫走卒，即便要遮掩臉面，也只會選擇面巾。
不是客人，那是什么？
又或者說……
灰袍男人真正想遮住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