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卷宗
其實沈輕靈還是誤會任家這幾個子嗣了。
首先,做大哥的任韶明就十分聰穎,雖性格急躁惡劣了點,但對家中幾個小的都十分照拂,而二哥任韶言就相對活泛一些,懂得如何周全旁人的面子。
任秉義之所以不讓孩子入仕,更多的是尊重他們自己的意愿。
當(dāng)然,沈輕靈也是在和任家三兄弟相處以后,才知道的這樣。眼下她正低眉順眼地站在偏廳門口,雖不曾去看那三兄弟,注意力卻一直在他們身上。
任韶明向來知道自己的弟弟不著調(diào),故而也沒將他拿出來的東西當(dāng)回事,只是到底不揪著他的錯處嘮叨了,轉(zhuǎn)而取了身邊的卷宗出來翻閱。
他這樣,便是在給任韶言和任韶春臺階下。
任韶言忙接過弟弟手里的畫像,一面打開,一面問道:“這是誰?與老四的事有關(guān)?”
“是的。”任韶春連連點頭,解釋說:“是我一個線人提供的線索,大哥不若將這畫像交給老蔣他們,讓他們盡快全程搜捕?”
看卷宗的任韶明立刻抬起頭,擰著眉頭問:“證據(jù)呢?你不能光憑著兩幅畫,便讓衙役們滿大街跑,還可能驚擾百姓。”
在吳柳巷子里問到的那些情報,先一步回來的老蔣早就已經(jīng)匯報過了,所以任韶明和任韶言都知道弟弟出去是沒有什么收獲的。
至于線人……
任韶春什么德行,他們再清楚不過了,他能有什么線人?去煙花之地的線人還差不多。
“大哥說得不錯,你得拿出點切實的證據(jù)來,否則父親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比紊匮源掖覍嬒窬砩希チ巳紊孛鞯膽牙?,說話時還不斷沖著任韶春擠眉弄眼的。
沈輕靈本想著,要是任韶春三言兩語說不清,自己便開口得了,卻沒想到任韶春傻笑了連聲,扯謊道:“我哪里會騙大哥?我那線人就在府衙外頭等著的,要是大哥叫上了老蔣,她肯定愿意一道帶路。屆時,大哥親自問她不就好了?小老百姓哪里敢騙衙役。”
這話里,七分撒嬌,三分無賴。
再加上任韶言在旁邊攛掇,任韶明最后也只得嘆了一口氣,抱著懷里的畫像起身走出偏廳。等出了廳門,任韶明側(cè)目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沈輕靈,真就一個字沒問,扭頭走了。
待到任韶明離開,任韶春便現(xiàn)了原形,一屁股擠到二哥身邊,壓著聲音問道:“二哥,你們卷宗看到第幾日了?那日你挑出來的疑難案子,可都呈給父親了?”
從前任韶春對這些是沒有什么興趣的,所以他問這話時,任韶言還有幾分驚訝。
但任韶言轉(zhuǎn)念一想,關(guān)心案子總比關(guān)心小娘子的好,于是從旁邊堆壘的卷宗里抽了份遞給任韶春,嘴里打趣道:“你支走大哥,就是為了跟我打探這個?倒也不必,大哥雖嚴(yán)厲了些,可若知道你好學(xué),定然是分外開心的。”
放在任韶春懷里的卷宗并不厚,沈輕靈提著一顆星,目光凝聚在任韶春的表情上,深怕從他臉上看出點失落來。
好在,任韶春翻了幾頁,就露出了喜色。
“你在找什么?”任韶言心思細(xì)膩,很快就察覺到了任韶春這表情的不對勁,“可別是為了哪個小娘子過來犯蠢,要真被你泄露了府衙的卷宗,父親那頓打你是跑不掉的。”
說完,任韶言一掌按在了案宗上。
“不是不是。”任韶春頭搖得飛快,“我只是記得我曾在卷宗上看到過一個案子,剛才在府衙外頭遇上了那案子里的犯人的女兒,聽她談了一嘴,這才想著過來查一下?!?p> 任韶言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任韶春,又抬頭看了看門口的沈輕靈。
他那眼神分明是將沈輕靈當(dāng)成了任韶春口中的那個女兒,只是他居然還是不問沈輕靈的身份,轉(zhuǎn)頭湊過去看那卷宗上的詳細(xì)情況。
“曠野……”
“承德九年于揚州城郊犯下劫掠之罪……”
聽著任韶言念出來,沈輕靈沒來由的出現(xiàn)了些恍惚感,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汴京,回到了壽王府那個深宅大院中。她的耳邊響起的不是任韶言的聲音,而是略帶些沙啞的官家的回報聲。
曠野被判了個秋后問斬,所以當(dāng)沈輕靈收留毓香時,曠野其實已經(jīng)離死不遠(yuǎn)的。
于是沈輕靈當(dāng)機(jī)立斷地攔下了任秉義的刀,直接用李彧的人脈將人救了回來,她想的是,如果曠野真是兇手,那么也得是她自己查清楚了,再做定論。
可越是了解任秉義,沈輕靈就越是疑惑。
以任秉義的為人做官之道,他斷不會草草下定論,也就是說,曠野極有可能是真兇。
“劫掠途中,曠野使用自己的配刀殺三人,傷兩人。其中茍活下來的那兩個人在蘇醒后指證曠野為兇徒,并因為犯下兇案的刀遺落在了兇案現(xiàn)場,且曠野身上有搏斗中留下的傷口,所以曠野于當(dāng)月被羈押于揚州府衙。”
念完,任韶言不解地看著任韶春,問:“這案子怎么了?前些日子我和大哥還去見了那兩個證人,其中一個雖然已經(jīng)過世,但剩下那位仍然堅定不移地指證曠野。”
不光如此,那證人還拿出了新的證據(jù)。
任韶言轉(zhuǎn)過身去,在一堆雜亂的書里翻找著,沒多久就拿出一份發(fā)黃的信紙來晃了晃,說:“這就是當(dāng)時曠野犯下兇案的動機(jī),他欠了那死者周員外五十兩現(xiàn)銀,還不上,才生出了殺人滅口,免除自己債務(wù)的念頭?!?p> “這是……”任韶春伸手拿過信紙。
借據(jù)上有曠野的字與手印,一對比,必然做不了假。
沈輕靈瞇了瞇眼睛,前世這借據(jù)可沒有送去汴京,而是留存在揚州府衙,被歸類入檔了。
任秉義的確是個好官,然沈輕靈在深入了解曠野這案子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案子好似從頭至尾,都有人在暗中引導(dǎo)著審判的官吏。
前一個揚州知州如此,任秉義也如此。
曠野沒有殺人是肯定的,沈輕靈在確定這個事實后,便因為要起程北境而不再深究,以至于后來任秉義還上奏了此事,在文中狠狠痛罵了沈輕靈這個壽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