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壁爐里躍然跳動的火,艾螢發(fā)覺,她的心里找不到一絲絲成就感。
依著他之前的教導(dǎo),她順利地生起火了,只一次,火就燃起來了,不會太大,不會太小,這應(yīng)該是足以讓她欣喜若狂的事,可她的心里,卻絲毫找不到高興的感覺。
她雙手環(huán)膝坐在地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昨天早晨為了救她,他被尖利的山石劃傷了額頭。她當時大驚失色,一度以為他要死了。一想到他可能會死掉,再也不能在她身邊護著她,她就沒來由一陣傷心,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好啦,一點小傷沒事的?!彼肿銦o措的看著她。他最不擅長的就是面對哭泣的女孩,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才能安慰她,“這對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別哭了。”
按照他的指示,她將他扶進屋里,找到急救箱,對他的傷口進行消毒止血,又纏上了繃帶,包扎妥當之后,這才心情稍緩。神經(jīng)一放松,她哭得更兇了。
“對不起,都是我、我不好!”她抽泣著,話也說不全,“都是我害了你!求求你,不要討厭我!”
他看著她那個樣子,突然就笑了。
真是個小孩子!
“那你答應(yīng)我,以后再也不要這么任性。”他把她拉近身邊,抬手給她擦眼淚,“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事,哪怕不是那么順心順意,也不可以任性,要想清楚后果再去做,好嗎?你答應(yīng)我,我就原諒你!”
淚水再次洶涌澎湃。她已經(jīng)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用力的點著頭。
她對他而言,就只是個麻煩吧!看吧,他煩她已經(jīng)煩到不想和她共處一室了,不知跑到哪去了。
她又嘆了口氣,胸中像壓了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氣。
一拉開門,就看見他坐在一塊樹墩子上,手上拿著個本子寫寫畫畫。
“你在寫什么?”她好奇的湊過去,他的本子上已經(jīng)畫滿了一堆堆一串串的線條和箭頭,亂糟糟的,“這都是什么呀?”
“電子設(shè)計圖,我差點把作業(yè)給忘了,得趕緊補上,不然教授要罵人了?!彼蛑J認真真的樣子打趣道,“看得懂嗎,樣子倒挺認真,好像你能看明白似的!”
她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這才注意到他是用左手在畫圖。
“你是左撇子?。俊?p>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他不解,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嗎?
她搖搖頭:“沒什么?!毙睦飬s想起了老爸說過,左撇子的人都很聰明。
嗯,他一定也是,又聰明又能干,什么都會,所以可以一個人到國外留學,一個人獨自攀登最高的山峰。
她偷偷打量著他專注的側(cè)臉,感覺自己的臉燒的越來越厲害。
他長得真好看,濃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眼睛,眼尾稍稍上挑,還有點內(nèi)雙,很有一種古典美男子的氣韻;他的鼻梁又高又挺,略厚的嘴唇緊抿著,下巴上冒出了幾根胡茬,雖然破壞了他原本溫和斯文的氣質(zhì),但也平添了一份不羈的魅力,讓他看上去很有男人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右前額上貼著一塊白色的膠布,那是為了救她而受的傷。
她只顧著偷看他,完全沒留意他跟她說了什么,直到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她才如夢方醒。
“什么?”她呆呆的看著他,感覺自己的心突突狂跳。
“……我是說,方不方便告訴我你住在哪里?我看你身體也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也該送你回去了。你爸爸媽媽這兩天應(yīng)該急壞了!”他合上本子,認真的看著她說道。
“我……我不知道!”在他狐疑的目光中,她不得不圓著自己撒的謊,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對他說謊,“我們住在一個度假村里,但我不記得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在哪里了!”
“……那你爸爸媽媽叫什么名字,你總該記得吧?要不我試著打電話去附近的度假村問問,和他們聯(lián)系一下。”他拿出手機,四處走走停停,想找一處信號比較好的地方。
“……我、我不想告訴你!”她突然耍起賴來,“我為什么要把我爸媽的名字告訴一個陌生人?我不要!”
沒錯,他就是想甩掉她!他嫌她是個大麻煩,一心一意就想著把她送走!那她還在這里自作多情干什么?就為了想和他再多呆幾天?
她抹著眼淚,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狠狠的打擊,全然不顧他在身后焦急的呼喊,一扭身跑進了樹林深處。
她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跑丟,跑丟了正好,誰也找不到她,她就可以一直呆在這山上,讓他再把她找回來!
可……即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要送她回去的決定吧!
等她磨磨蹭蹭的回到小木屋前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天上飄起了雪花。
又開始下雪了。
她如履薄冰般的向小木屋走去,躊躇不安,害怕看見的是人去屋空的景象。但是,她看見了他,不過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背對著她,正和一個藍眼睛大鼻子的外國男人說著話。那外國男人身旁還站著四五個人,都是金發(fā)白膚,全都穿著救援隊的制服。待走近之后她才聽清,他和那幾個外國人正用曼尼亞語交流著,雖然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你回來了!”在對面那個外國男人的示意下,他回過身來,立刻走向她,“他們是曼尼亞國家救援隊的,受你父母的委托來找你。他們先搜索了山頂及附近地方,沒有發(fā)現(xiàn)你,然后開始逐個搜尋這些林中小屋,果然在這里找到了你?!彼粗⑿?,“去把東西收拾一下,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她一下子愣住了,怔怔的看著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不想回去……”她看著他,艱難的開了口,眼中滿是乞求,“讓我留下來……求你……”
這下輪到他呆住了。
“為什么?你不想你爸爸媽媽嗎?”他奇怪的看著她,這小丫頭又怎么了?
“我……我……”她欲言又止。該死,這種話要她一個女孩子怎么說的出口?
“他們有你父母的委托書,我都看過了,跟你父親也通了話,沒有問題的,你不用擔心他們是壞人?!彼芾斫?,這小姑娘戒心很重,所以他才又確認了一遍。
“可是……可是……”這里有他啊!這句話幾乎到了她的嘴邊,但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天,她還在矜持些什么?難道要從來不努力,到以后再來后悔嗎?
一股沖動涌上心頭,她咬著唇,眼睛一閉,突然就抱住了他!
“可是這里有你,我不想離開,我真的不想!”她不顧一切的把頭埋進他的胸膛,沒有看見那幾個救援隊員已經(jīng)識趣的走遠了。
他的背脊一僵,腦中像有個炸彈炸了開,霎時一片空白。他全身僵硬到無法動彈,耳邊聽到的,只有她哀傷的啜泣聲。
“什……什么意思啊……”他開了口,卻發(fā)覺喉頭干啞異常,同時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不會吧!騙人的吧!
“就是我喜歡你的意思!”她心一橫,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我喜歡你,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別鬧了!”他不自在地干笑了幾聲,“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
“我沒有!”他溫暖的體溫讓她留戀不舍,于是她更緊的抱住了他,“我也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在做什么!接受我的心意有這么難嗎?”
為什么,為什么要說她是在胡鬧?為什么不愿意正視她、接受她?嫌她太小了?嫌她太任性?還是嫌她太麻煩?
“你現(xiàn)在還太年輕,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樣的男人,又適合什么樣的男人?!痹S久,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徐徐的,幽幽的,“我們只是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是因為機緣巧合,我救了你,然后我們在一起呆了三天,如此而已。你并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你對我,至多只是一種不成熟的一時迷戀罷了。等你長大了,成熟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和其他千千萬萬的人一樣,只是你生命里的一個過客。說不定,你回去之后沒兩天,就會把我忘了?!?p> “不!你才不是什么過客!你是我的白馬騎士!”她灼灼的眼神凝視著他,信誓旦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因為我要和你在一起!等我長大以后,我要嫁給你!所以我要你現(xiàn)在跟我一起下山,跟我一起走!”
“……”他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拒絕她。
“我不管!”她發(fā)了狠,全然一股不講理的蠻勁,“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我就不下山!”
“你……”他無可奈何,“你忘了答應(yīng)過我,不會再任性?”
“除了這個!從今以后,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任性,唯獨這件事,我非堅持到底不可!”
周遭寂靜一片,靜到他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
“……那好,我答應(yīng)你,等你長大以后,如果我還能遇到你,我一定娶你,好不好?”他拗不過她,只好采取緩兵之計,“到那個時候,無論我們變成什么樣子,只要你還喜歡我,我也沒有結(jié)婚,我就娶你,行嗎?”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敷衍我!”她看著他,笑靨如花,雖然現(xiàn)在還是寒冬時節(jié),但她這一笑,讓他感覺雪都融化了。
“那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不然我怎么找到你呢?”她想了想,問了這么一句。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白馬騎士嗎?”他對她神秘一笑,“白馬騎士是什么?只要在你需要的時候,他就一定會出現(xiàn)!所以,你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如果是命中注定,再怎么百轉(zhuǎn)千回,你和他,都一定能相遇!”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但顯然,他已經(jīng)說服了她。
“那我們就約好了,等我長大了,我要嫁給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哦!”她踮起腳,在他的唇上印下淺淺一吻,“這是我給你的憑證。說好了哦,不許反悔喲!”
然后,在曼尼亞的魯格峰,那個飄著雪花的夜晚,在那片森林、那個小木屋前,他離開了她。
他背對著她,慢慢的向前走去,那身影看起來清冷又孤獨。天上飄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上和背上,落了他一頭一臉,沾濕了他的衣衫。她漸漸模糊的視線里,是他在風雪中堅毅而充滿自信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幻化成為一個小小的白點,走向了遙遠的天邊,卻走進了她的心海,再也沒有離開。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日那時,那就是她的,白馬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