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地說,整個行業(yè)的生產(chǎn)廠家,沒有一個人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證每個出廠產(chǎn)品的保溫時間有多長。因此,只有在生產(chǎn)過程中和出貨前做到百分之百全檢保溫性能,保證每個產(chǎn)品到客戶手中的時候是真空保溫的,而這個檢驗只有真空保溫杯生產(chǎn)廠家才能做到的。但眾所周知,除了材料、工藝、生產(chǎn)過程控制之外,外形設(shè)計也是決定保溫杯保溫時間長短的重要因素……”
雪印保溫器皿公司的會議室里,新上任的CTO崔允成正在講臺上侃侃而談他準備實施的新工作計劃。
雪印的總經(jīng)理呂艾螢,眼睛雖然盯著投影儀上的PPT,腦子里卻早已神游四海。
上個星期一,在發(fā)現(xiàn)公司新招來的CTO是崔允成、同時也是她的相親對象后,她立馬打電話向集團總裁、她的爸爸呂行之興師問罪。
“沒錯啊,是我讓HR總監(jiān)叫他來面試的,怎么了?”電話那頭是呂總裁不疾不徐的聲音,“雪印剛成立,你也剛出校門,經(jīng)驗難免欠缺些,技術(shù)總監(jiān)又是個重要職位。我身為集團總裁,給你把把關(guān)怎么了?我這點權(quán)限總還是有的吧?”還沒等她開口,他不耐道,“好了,我這邊還有事,有問題晚上回家再談吧!”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對面就迫不及待的收線了,徒留她愣怔在原地,茫然的聽著聽筒里傳出的“嘟、嘟、嘟”的忙音。
帶著一肚子的氣,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回家,艾螢進到書房,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同意讓他進雪?。 ?p> “為什么?學(xué)歷、經(jīng)驗、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年齡也正好,正是年富力強,你有什么好不滿的?”呂行之仰躺進大班椅,奇怪的看著女兒,覺得她莫名其妙。
“為什么?您還問我為什么!”她向前逼近一步,站在書桌前盯著父親,“我沒辦法和相過親的對象一起工作!這個您不明白嗎?”
“小艾,注意你的立場和角度!你現(xiàn)在是雪印的總經(jīng)理,就要像個總經(jīng)理那樣去考慮問題!”老呂坐直身體正色道,“不管他是誰,只要對公司有價值,對公司的健康發(fā)展有利,就應(yīng)該網(wǎng)羅進來為你所用。身為總經(jīng)理,如果連這點氣度和胸襟都沒有,那就是失職,就是不夠資格!別說是相過親的對象,就算是離異的前夫,你也應(yīng)該任用他!更何況——”他突然停住了,慢悠悠的點燃了煙斗,深深的吸了一口才繼續(xù)道,“你不是嫌人家沒工作沒收入嗎?我?guī)蛶屠蠎?zhàn)友的孩子,給他一口飯吃,省的他再一次因為這種原因被下一個相親對象嫌棄,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
“答應(yīng)我,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事,哪怕不是那么順心順意,也不可以任性,要想清楚后果再去做,好嗎?”
那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耳畔響起。
是她的白馬騎士!
她一下子驚醒過來。
“你現(xiàn)在是雪印的總經(jīng)理,就要像個總經(jīng)理那樣去考慮問題!不管他是誰,只要對公司有價值,對公司的健康發(fā)展有利,就應(yīng)該網(wǎng)羅進來為你所用。身為總經(jīng)理,如果連這點氣度和胸襟都沒有,那就是失職,就是不夠資格!”
對,她是雪印的總經(jīng)理,她不可以任性!
她回過神看向講臺,崔允成已經(jīng)開始闡述他的具體方案了。
也好,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父親夸得那么優(yōu)秀那么棒,是不是真有兩把刷子!
她坐直了身體,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
“我們的不銹鋼材質(zhì)、抽真空工藝在業(yè)內(nèi)的優(yōu)勢還是比較明顯的。所以,為了進一步提高雪印保溫杯保溫保冷的時效,我打算在設(shè)計方面下大力氣,下一步將和設(shè)計部進行聯(lián)絡(luò)和對接,必要時可以再招一批設(shè)計師,或是做聯(lián)名款,彌補我們在外形設(shè)計方面的短板,設(shè)計出一款既美觀、保溫性能又好的保溫杯,爭取在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或是情人節(jié)打開市場,做出口碑和知名度,確立我們雪印在保溫器皿市場上的一席之地!”
艾螢的唇邊勾起了一絲神秘的微笑。在例行公事的拍完巴掌之后,還未等綜合辦公室主任請她講話,她已經(jīng)站了起來,向允成慢慢的踱過去。
“崔總監(jiān)的計劃真是振奮人心吶!聽得我都熱血沸騰起來了!”她在他的身旁站定,仰起頭,咄咄逼人的看向他,“那我就期待著,您會帶給我們雪印一個怎樣嶄新而美好的開始了喲!您可是我們高薪請來的人才,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p> 與她友善的口吻截然相反的是,她的目光里是滿滿的挑釁和嘲諷,還有一點看好戲的意思。
她這副樣子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呂總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他興味十足的回視著她,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種斗志昂揚的感覺了,“我會讓您覺得,您的這份高薪,絕對值回票價!”
……
晚上七點半,早已過了下班時間。
終于處理完了手上所有的事情。艾螢長舒了一口氣,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窗外已經(jīng)零星飄起了雪花。
真煩,怎么又下雪了!她的秀眉不自覺的顰起。小時候一到冬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下雪,長大之后反而討厭起來。因為一下雪,整個城市的交通就會癱瘓,車子在路上慢得像烏龜爬,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到家;有時候下的大了,車不能開,電車也會停運,那就連家都回不了了。
所以,趁現(xiàn)在下的不大,得趕緊走,不然就麻煩了!
她麻利的套上大衣,邊系圍巾邊在走廊上疾行。路過一間辦公室,里面亮著的燈光拉住了她的腳步。
誰啊,怎么還沒走?。?p> 她抬頭看了一眼門牌,是CTO辦公室。
那個崔允成還沒走嗎?
好奇心頓起,她敲了敲門,里面立刻傳來一聲“請進”。
她推開門走進去,剛要開口問他怎么還不走,就聽見他說:“謝謝,資料放在茶幾上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明天上班我再找你吧,辛苦了?!?p> 她不說話,倚著門,好笑的看著他。
遲遲得不到對方的回答,允成將目光從電腦顯示器前移開,看見艾螢正看著自己,含笑而立。
“呂總!”他連忙站起來,內(nèi)心暗罵自己的冒失,“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嗎?”
“都下班了能有什么事?”她走近他,“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嗎?還不回家?”
“是嗎?”居然都已經(jīng)到下班時間了嗎?他扭頭看了眼窗外,剛想說點什么,回過頭發(fā)現(xiàn)她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把他嚇了一大跳。
她怎么神出鬼沒的,走路都不出聲?
“你在看什么,這么專心?”她俯下身子盯著電腦,上面都是國內(nèi)一些著名保溫器皿公司的產(chǎn)品介紹。
“我剛回國,對國內(nèi)這一塊的現(xiàn)狀不是很了解,這一周其實一直在熟悉業(yè)內(nèi)的情況。”他回答完畢,又提醒她道,“下雪了,您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路不好走。”
“你還挺用心的嘛,連各個品牌用的密封圈尺寸都要研究。”沒有理會他的提示,她看著他桌上攤開的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數(shù)據(jù),半開玩笑的隨口說道,“我先聲明,加班費是有上限的,多了申請不了哦!”
“沒辦法啊,已經(jīng)向呂總您夸下??诹?,不用心點怎么行呢?萬一辜負了您的信任,您一個龍顏震怒,我就得睡大街去了?!彼揶淼目跉庾屗悬c繃不住,也和她小小的放肆了一下。
他、他居然在和她說笑?!
她有些驚訝,回過頭盯著他,瞪大了眼睛。這人是誰?。扛峭砟莻€沉悶死板不講話的相親男真是一個人嗎?
她一下子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見他也在看著她笑。
“行了行了,不跟你打岔了!”她收起笑容,拖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所以,看了一個禮拜,有什么心得嗎?”
怎么就坐下了?她不是要回家嗎?
他剛想多嘴再提醒她一次,就看見她拿起他的記事本,自言自語起來。
“真空保溫瓶的口部大小和容量大小也會決定保溫時間長短……”她抬起頭想了想,點點頭道,“沒錯,一般來說口部越大,保溫時間就越短,而容量越大,保溫時間就越長。所以現(xiàn)在市場上主流的保溫杯都是口部小容量大的。嗯,確實是這樣的?!?p> “還有直身杯與子彈頭杯的差別。由于子彈頭杯采用的是內(nèi)塞式杯蓋,因此在同等材質(zhì)的情況下,子彈頭杯比直身杯保溫時間更長久;但在美觀、體積和便利性上,子彈頭杯就略遜一籌?!彼粗歉闭J真又專注的樣子,生生把到了嘴邊勸她回家的話咽了回去,轉(zhuǎn)而重新坐回了椅子,將自己剛剛翻閱的資料點擊出來給她看,“再比如‘悅美’吧,曾經(jīng)的龍頭老大,這兩年品控質(zhì)量有所下降,致使產(chǎn)品保溫時效越來越差。我猜測是他們在不銹鋼的整卷材料中出現(xiàn)了合金元素不均勻的狀況,造成微小的毛細孔出現(xiàn),這些有毛細孔的材料通過拉伸漲型,毛細孔會變大,然后抽真空時又有氣體殘留,經(jīng)過時間的推移,或者使用過程中遇到某些外力,這些毛細孔就會產(chǎn)生漏氣,杯子的保溫時長就變短了。所以我們在技術(shù)和品控這兩項傳統(tǒng)優(yōu)勢上還是不能放松?!?p> ……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白馬騎士嗎?只要在你需要的時候,他就一定會出現(xiàn)!”
她真傻啊,為什么當時沒有纏著他讓他說出自己的名字呢?她沒辦法去找他,只能被動的在這里等,等的她好苦!
“你不必知道他的名字。如果是命中注定,再怎么百轉(zhuǎn)千回,你和他,都一定能相遇!”
艾螢突然睜開了眼睛。
一燈如豆,是她頭側(cè)的落地?zé)舭l(fā)出的橘色的光,溫馨而踏實。她扭了扭脖子,發(fā)現(xiàn)自己枕在沙發(fā)扶手上,身上還蓋著一件深灰色的男式大衣,散發(fā)著淡淡的甘草氣味,甜甜的、暖暖的。
她想起了十年前,曼尼亞魯格峰上的一個林間小屋里,她也聞到過這樣的氣味,讓她安心的氣味,讓她想念了十年的氣味。
朦朦朧朧中,她從沙發(fā)上爬起來,想確認自己在哪里。
“你醒了?要不要再躺一下,反正天都快亮了。”
她循聲望去,是允成,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fā)上,在落地?zé)舻牧硪粋?cè),她的頭旁邊。見她醒過來,他放下了手上原本拿著的記事本和筆,從茶幾上拿起一杯熱茶遞給她,“口渴嗎?喝點水吧?!?p> “謝謝?!彼舆^杯子,歉疚的對他說:“對不起,我睡著了。”她太不像話了,居然讓下屬不眠不休的工作,而自己就這么睡過去了!
他搖了搖頭表示無所謂,又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本子和筆。
“你在寫什么?”她像只小貓一樣偎到了他身邊,雙臂支在沙發(fā)扶手上,湊上前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畫,“這是什么?看上去像個杯子。”
“不是像杯子,就是杯子?!彼粗α诵?,“我把我們晚上討論的結(jié)果總結(jié)了一下,然后自己畫了個草圖,就是我想象中新產(chǎn)品的樣子?!彼驯咀舆f到她面前,“這個看上去比較小巧秀氣,我覺得很適合女孩子使用。你看看,提點意見唄。”
她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拿著筆,不由問道:“你是左撇子?”
“對啊,怎么了?”
“沒什么?!痹捯粑绰洌癖浑娏艘粯?,心臟突然一緊。
何其熟悉的對話!好像在哪里也曾經(jīng)發(fā)生過!
“呂總……”被她盯得心里發(fā)毛,允成只得開口問道,“您……怎么了嗎?”是不是睡糊涂了?。?p> “沒事,我、我有點餓,你也一晚上沒吃東西吧?我去買點吃的?!?p> 不可能!她在心里對自己喊道,天底下左撇子那么多,哪會有這么巧的事!呂艾螢,你是不是瘋了啊!不要是個男人都覺得是白馬騎士好嗎!還死盯著別人看,像個花癡一樣!
“我去樓下買了瑪記的外帶,不介意的話,你要不要吃一點?”說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怎么給忘了,這姑娘嘴巴可挑了,在咖啡館喝個咖啡都要吹毛求疵的評論一番,估計平時喝的都是國外進口的高級咖啡豆磨出來的咖啡吧,現(xiàn)在給她吃垃圾食品,不是在難為人家嗎?
然后,在他頗感意外的目光中,她抓起一個漢堡,毫無形象的張大嘴啃起來。三兩下解決之后,又拿起一大包薯條狼吞虎咽。
“放的有點久了,都不脆了?!彼贿€是沒忘了點評,他正要感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見她拿起一根蘸著番茄醬的薯條,伸到他面前。
“你不信?。繀?,你嘗嘗,全軟掉了。一會我再去買點吧,讓店員炸久一點?!睙o視他驚愕的注視,她執(zhí)著的舉著那根薯條停在他嘴邊,“快吃啊,還愣著干什么,你不餓啊?”
他的額上開始冒汗,面對著欺身上前的老板,只得認命的張開嘴讓她投喂。好不容易咀嚼完畢又艱難的咽下,他剛想說她和他這個樣子好像不太合適,“呂總……”他只來得及說出這兩個字,嘴里立刻又被她塞進了一根薯條,讓他再也講不出話來。
她滿意的看著他膽戰(zhàn)心驚的眼神,得寸進尺的挨近他的臉:“從今天開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許叫我呂總,叫我小艾!”她一徑盯著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霸氣十足的威脅他道:“不許說不!我是老板,你必須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