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有好幾任，你說的是哪任？”
聽見人偶的話，余暉隨口回道。
他打量著人偶，對于人偶自稱他的心臟的說法抱有審慎和好奇的態(tài)度。
“欸？”人偶明顯沒有預(yù)料到余暉的回答，懵了一會才說到，“當(dāng)然是你的親生父母，給了你‘余暉’這個名字的兩個人?！?p> 余暉用手指抹了下嘴角，慢慢來到人偶旁邊。
人偶只有人的頭顱那么高，與正常人同比例的纖細身體，有著柔順的黑色短發(fā)。它身上穿著一身黑紅相間的小洋裙，裙擺上交叉有黑桃和紅桃的圖案，裸露出來的手上有精致的球形關(guān)節(jié)。
“還挺好看的?！庇鄷燑c評了一句，伸出兩根手指把人偶的腦袋捏癟了。
“哎呀，別……”人偶暈暈乎乎地坐倒在地。
“我的心臟成精了？”余暉席地而坐，一手托著下巴打量著它。
“在這個世界一切都是可能的?！比伺济约旱乃芰夏X殼，離余暉遠了點，“因為這里是所有夢魘的匯聚之地！當(dāng)然，把我從你身體里分割出來的是咱們的父母?！?p> “哦，之前是你在裝神弄鬼？”余暉微笑道。
“我是在給你提示！你醒過來后，我馬上把我知道的重要信息告訴了你，不跟你聊天是為了不讓你分心，你不覺得高冷一點更容易受到信任嗎？”人偶故作成熟地反駁道，語氣中還帶著渴望被贊揚的孩子氣，“我做的很好吧？”
余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打心眼里覺得這個東西年齡似乎不大，閱歷不深，腦子也似乎不太好使。
“你怎么做到給我提示的？你的特殊能力？你知道的信息從哪來？”余暉打量著人偶精致小巧的臉頰。
“我們是一體的，所以我們可以心靈溝通啊?！比伺嫉?，“至于信息，剛醒來我就知道很多東西，呃，我感覺我還忘了很多事，想來只需要看到一個引子，我就能想起更多了?！?p> 【因此我是你在這個世界最最重要的依靠！】人偶豎起大拇指，它的聲音卻是直接在余暉耳邊響起。
“哦——”余暉應(yīng)了一句，“所以我為什么要探索這個危險的世界？”
“因為這關(guān)乎你的生命安危啊，”人偶歪頭道，“這是我們父母留在我這里的消息?！?p> “他們生前似乎一直在東躲XZ，在出事之前，他們把我從你身上分割開，我沉睡在這個世界，而你則是擺脫夢魘回歸了正常的現(xiàn)實生活。但是，一旦你再度沉入了這個世界，就說明我們被這個世界的危險盯上了，唯一的生路就是在夢魘中找到線索，成長起來……”
人偶一手捏著下巴，臉上呈現(xiàn)出生動至極的冥思苦想表情，艱難地組織著語言說道。
“等死是不可能的?！比伺寂闹馗f道，“而我能夠回想起越來越多的情報，也能“看到”特殊的信息，幫你在危險中找到生路。不用擔(dān)心我掉鏈子，我很聰明的?！?p> “哦，但我覺得你很可疑啊?！庇鄷熋鎺θ?，語氣沒有起伏的說道。一個知道很多信息的東西，不論在哪里都會被人提防，這無關(guān)善惡，只是人的本能，因為信任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一個奢侈的詞匯。
人偶看上去委屈極了：“連自己的心臟都要懷疑，你還是不是人？這是你親生父母的安排啊，親生的！而且我們是一體的，生命相連，你死了我就死了……”
余暉盯著玩偶看了一會，這才微笑搖頭道：“怎么會？我在跟你開玩笑呢。”
“真的？”人偶狐疑地道。
“自然。”余暉打了個哈欠，“第一，你并不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并不是知道所有事情；第二，你可以通過我的感官來得知周圍發(fā)生的事情，但不能縱觀全局；第三，你只能提出建議，無法左右我的選擇；第四，你似乎不怎么聰明，有自己的局限性……這些是我在你之前的提示中看出來的?！?p> “我不會一味聽信于人，而是會根據(jù)事實做出自己的判斷，并且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zé)。”余暉淡淡地道，“如果哪天我選錯了并且付出了代價，那也是我該得的?！?p> “其實這些話你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不用說出來的……”人偶神情沮喪地建議道。
“哦。下回我會注意的?！庇鄷煴硎咎撔慕邮?，堅決不改。
“當(dāng)然，我更不會拒絕別人的指引和忠告?！庇鄷熆粗伺?，笑容溫和親近，“既然我們生命相連，我渴望一個能夠跟我守望相助的人。”
“一直沒有說，我很感謝你給我的提示，你救了我的命?！庇鄷熥旖堑男σ飧睿Z氣也更加真誠，“你的能力非常厲害也非常重要，如果你愿意的話，我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幫助?！?p> 人偶帶著被承認的欣喜，一臉激動地道：“當(dāng)然愿意，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那么，以后請多指教?！庇鄷煵[起了眼睛。
余暉的手指和人偶的小手握在一起，像是一個誓約。
說完這些之后，人偶明顯變得更加放松了一些。
余暉席地坐下，看著人偶步伐歡快地湊近他，對著他張開了細小的雙臂，像是小孩子在要抱抱。
他捏著人偶，把它放在了自己膝蓋上。
“不過，對于你提出的第四點，我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比伺家荒槆烂C地為自己的智商正名。
“我想，我們應(yīng)該各自繼承了原本的一些東西。比如說，我繼承了知識和智慧，你繼承了……呃，肌肉？”人偶不是很放心地看著余暉羸弱的身板。
余暉揚起嘴角，笑著問道：“那我問你，有一口井七米深，蝸牛從井底往上爬，白天爬三米，晚上下滑兩米，蝸牛幾天能從井里爬出來？”
人偶茫然地眨著眼睛，低頭掰著手指數(shù)了十多秒，然后信心滿滿地道：“七天！不要問我這么簡單的問題啦?！?p> “哦，非常棒。”余暉一臉真誠地稱贊了一句，“你果真是睿智的化身?！?p> 人偶有些得意又強裝鎮(zhèn)定地摸著自己的腦袋。
余暉瞇著眼睛，心知如果他們真的各自繼承了七歲之前的一部分東西的話，人偶或許繼承了知識和感情？這樣的話，自己缺少感情這件事或許就有了答案。
“但問題是，為什么。”余暉猜不到他父母這樣做的理由。
“說說這個世界的情況吧。”他輕聲說道。
“具體情況我現(xiàn)在能想起來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這里是夢魘的世界，無數(shù)人的噩夢在這里混亂交織成了一個龐大又破碎的世界。這里隱藏在人類精神的深處，與現(xiàn)實對立，卻又是世界的另一重真實?！比伺寄钫n文似的講述道。
“這個房子以及外面的小部分街區(qū)是你的噩夢所化，是你的領(lǐng)地，你是這一片區(qū)域的核心，或者稱為‘夢主’更合適?！?p> “我的夢魘……”余暉喃喃道。夢境根植于現(xiàn)實，但他完全不記得這里，看來這個地方跟他失去的七歲之前的記憶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
“既然我是夢主，外面那些玩偶又是什么？為什么能攻擊我？”
“他們是這里的居民啊，但好像比較特殊?！蓖媾紨[出努力回憶的姿勢，“至于攻擊你，這是自然的，因為這里是夢魘啊……”
“不是美夢，不是幻想，而是噩夢?！比伺颊Z氣幽幽地說道，“夢主只是造就了這一片區(qū)域的核心，現(xiàn)實中的不幸在夢主的夢魘中化成了囚禁他們的監(jiān)牢，真正能夠走出來的夢主不多，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噩夢中永遠沉淪而已?！?p> “你在讀課文？”余暉無情地打破了人偶努力營造的壓抑氛圍。
“呃，這段描述自然地在腦子里顯現(xiàn)出來了嘛，我只是照著讀……”人偶尷尬地道。
“現(xiàn)實中的夢主呢？”余暉想到了重點。
“不知道?！比伺家皇滞腥f道，“我對現(xiàn)實世界的事完全不了解?！?p> “哦，還有一個問題。”余暉打了個哈欠，“為什么你是女的？”
“為什么你會覺得我是女的？”人偶歪了歪頭，一臉疑惑。
余暉的目光投向它穿著的小洋裙。
“啊，誰告訴你只有女孩才能穿裙子的？”人偶看了眼自己的著裝，然后得意地叉腰道，“既然你是男生，那我肯定也是男生啦。”
“……”余暉第一次覺得有點嫌棄。
“我一醒來就穿成這樣，也不怪我啊。”人偶連忙擺手道，“可能是咱爸媽的惡趣味？也說不定是你心里有這個意愿呢……”
“……”余暉的表情更嫌棄了，“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我一直在沉睡，今天才蘇醒過來?！比伺急砬橄＜降氐?，“你幫我起個名字吧?！?p> “哦……”余暉沉思著，一個名字忽然浮現(xiàn)在腦海里，“小鬼?！?p> “哈？”人偶長大了小巧的嘴巴，“不是……你就這么隨意？這是什么鬼名字??！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叫我心臟或是小心什么的就夠離譜了，但是小鬼是什么？八竿子打不著吧！”
“就叫小鬼?！庇鄷熡X得越來越困，眼前漸漸模糊。
“你……好吧，你先休息吧。這個房間是你的安全屋，只要你待在這里就能緩慢恢復(fù)傷勢，在這里睡覺就能回到現(xiàn)實……”人偶在余暉耳邊碎碎念著，聲音卻越來越遠。
在完全沉入夢鄉(xiāng)之時，余暉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把他拖入夢魘的瘦高黑影。它重新回到了余暉最初見到它時的距離，但卻顯得真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