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不敢置信中緩過神來的書生眼見吳介縱身一躍,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突破鏢師的防線,只得完全陷入了沉默,等到人群被陣陣驚呼淹沒的時候,才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癱坐在地上,雙眼直直瞪著天空——周遭一圈擠滿了人,小生人墻團團圍住,因此只能看到藍(lán)白一隅。
半晌過后,他才苦笑著自言自語道:“我真是井底之蛙啊,父親,你說的對,以后的世道越來越不可以貌取人了?!笨上∩B自己的聲音都聽得模糊了——
原本準(zhǔn)備著上臺一搏,親自下場的看客齊齊壓在了擂臺邊緣,使勁伸長著脖子,同時激動地大吼大叫,揮舞著拳頭砸到臺面上,冰雹似的砰砰作響,怕是握著刀劍也不會比此更加賣力。
吹捧的聲響一浪高過一浪,歡騰的情緒頃刻間掀起一陣新潮,“這家伙有一手啊,明明身體跟竹棍一樣,看不出居然有這么大的力氣?!币粋€腰身賽豬肚,長著張屠戶臉的大漢嘴角還掛著哈喇子,這聲嚷嚷立馬引起了一陣附和。
“一幫外行人不懂裝懂,這哪是氣力的問題,是那小哥下手精準(zhǔn),你瞧,他從臺下到臺上的那幾下,完全是算準(zhǔn)了步數(shù),一躍一跳,恰巧能直奔鏢師面門,走的身形最為簡潔,然后對準(zhǔn)側(cè)肋肋下和顴骨出拳,至于拳勢凌空那一剎就蓄好了,他和鏢師看起來是同時對拳,實際上那小哥已先行一步出拳了,真是生了一對好眼?!?p> 師爺模樣的老頭那一張枯黃的臉漲得通紅,盯著臺上的眼睛不時偷摸著掃視周身,一瞥到臨近的看客們恍然大悟的神色,頓時得意地?fù)u頭晃腦起來。
吳介再次上拉了下布袍,確定它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臺面不大卻平正,此時因還有幾人試圖沖入而顯得紛亂,好似一面拂了塵的方鏡,不遠(yuǎn)處艷麗的旌旗高踞半空,招搖得鮮衣怒馬,吳介形單影只地立著,立在這方臺上,目光與刀槍的鋒芒交錯,筆挺的脊背則等待著鏢師們掃凈‘刺擂’。
人影碰撞,拳影晃動,平地疾風(fēng)起,鐵障不可摧,鏢師小雞啄蟲似的將一眾不自量力的挑擂者驅(qū)逐出去,十?dāng)?shù)道虎背熊腰的黑影橫沖直撞,輕而易舉地便清空了方才還亂哄哄的臺面,吳介聽得耳畔終于清凈下來,默默掃視了一遍容納各式兵器的木架——抬手便握住手柄處纏了黑布,倒插于架中的刀。
刀客不用刀,用什么?刀客的悟道全在刀上,刀客的心魔也全在刀上,刀是刀客生死勝負(fù)的唯一見證者。
那是一柄刀身修長,刀口尖銳,血槽幽深的腰刀,吳介對這種刀的印象常與官軍,尤其是皇城的羽林衛(wèi)相關(guān),因此他對這把刀的生命不甚了解——不過這并不起決定意義,畢竟這是一場擂臺,而不是你死我活的廝殺。
他甚至可以不選刀,改選更適合突刺破甲的槍或劍——吳介明明白白的知曉龜甲的堅韌不在于其質(zhì)地,而在于龜背上的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