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監(jiān)的臥室是很寬敞華麗的,布置得美輪美奐,只是脂粉氣太重。這也難怪,太監(jiān)難免與眾不同,多少總帶些娘娘腔。
大明皇朝先后出了幾個權(quán)傾天下的太監(jiān),怪的是每一個都特別喜歡收羅美女。
這個李實也有相同的嗜好,分明不能真?zhèn)€銷魂,每夜房里卻總有兩個身穿薄若蟬輕紗的年青貌美女子相陪。
前面官署大廳有人侵入,激戰(zhàn)的喊殺聲震天,似乎一點也沒有驚動到他。也許是他有恃無恐,認為他的臥房四周戒備森嚴,絕對萬無一失吧!
可是,當(dāng)彭小葵出現(xiàn)在房門口的華麗穿堂時,竟然沒有任何人阻擋,如入無人之境似的。
擔(dān)任守衛(wèi)的那些人都上哪里去了?
答案是彭小葵及身后緊隨的兩人,淑宜姑娘和小黑,三人早已把那些守衛(wèi)一一解決了。
直到彭小葵一腳踢開房門,昏暗的燈光下,床上的李實才猛然一驚,嚇得魂不附體,抱頭卷縮在床角發(fā)抖。
兩個赤裸僅披薄紗的美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雙雙跌滾下床邊,跪地又哭又叫地求饒:“不……不要……殺我們……”
彭小葵對她們視若無睹,直趨床前,冷聲喝問:“李實!你的威風(fēng)上哪去了?”
李實突然撐坐起身,居然大聲咆哮:“反了!反了!你們膽敢夜闖官署,行刺朝廷命官……”
“呸!”
彭小葵怒斥:“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朝廷命官指的是朝廷派任之官,你算什么東西,只不過是魏忠賢私相授受的奴才,也配以朝廷命官自居!”
李實怒哼一聲:“那你就敢殺我?諒你不敢!”
彭小葵來這之前,早就豁出去了,還有什么不敢的。
殺機頓起,手中八尺長繩一抖,沖上前就狠狠向李實抽去。
不料“卡”地一響,整個床竟朝床下活動暗門陷下,兩扇暗門隨即迅速合攏,看似與地板一模一樣。
就在這同時,跪在地上形同赤裸的兩個美女,出其不意地雙手齊揚,一手三枚刺毒蒺藜,共十二枚集中向彭小葵射而出。
距離不過數(shù)尺,任憑武功再強的頂尖高手、也會措手不及。
但彭小葵以江湖罕見,失傳已久的“凌波微步”身法,在千鈞一發(fā)的差距間巧妙閃避開去。
驚險萬狀的情況,嚇得淑宜姑娘失聲驚叫起來:“?。∈嵌据疝?!……”
這一叫,頓使彭小葵猛然認出了這兩個美女:“云夢雙嬌!”
兩個美女果然是云夢雙嬌,她們突襲未得逞,立時兩旁就地一滾,霍地挺身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自抽出掛在墻上的利劍。
彭小葵終于恍然大悟,剎時完全明白了,幕后主使,不惜代價,千方百計欲置他于死地的人,竟然就是這云夢雙嬌兩姐妹。
半年前在裕州,他曾一念之仁,放過她們一馬。
但在成都,他卻重挫云夢雙嬌的師父巫山神姥,以黑蛟筋鞭將這老毒婆的雙腿膝蓋骨擊碎,勢必終身重殘。
這個深仇大恨,兩姐妹那能不報?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們竟然不擇手段,跟李實密謀這個毒計!
剛才闖進房,彭小葵的目標(biāo)是李實,根本未注意這兩個形同赤裸,且而且裝出嚇得可憐兮兮,跪地求饒的年青女子。
一時不察,險些當(dāng)場喪命。
彭小葵不由地怒目相向:“原來欲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是你們!”
柳如是居然理直氣壯:“哼!我也曾救助過你,結(jié)果你在成都卻恩將仇報,使我們師父雙腿成殘,功力盡廢,要你命的不是我們,是她老人家,身為弟子,奉師命報仇,這有什么不對?”
彭小葵正色說:“有冤抱冤,有仇報仇,你們可以自己找我,為什么雇了那些職業(yè)殺手,甚至不惜請出這批東廠鷹犬?”
柳如是咬牙切齒地恨聲說:“我們要能殺得了你,就不必等到今夜!”
言下之意,表示她們自知不是彭小葵對手,才不得不借重別人的力量來殺他。
彭小葵哈哈一笑:“今夜你們就殺得了我?”
“盡力而為!”
柳如是說:“就算我們殺不了你,外面還有人等著殺,你今夜插翅難飛死定了!”
彭小葵故作惋惜搖搖頭:“你們可能會很失望,因為前面官署大廳的喊殺聲已無聲無息,這表示剛從揚州調(diào)來的那些所謂高手,大概已經(jīng)被我的朋友全打發(fā)了?!?p> “至于你們兩個嘛,十二枚殺人暗器已用盡,身上又無處可藏那帶刺的毒蒺藜,光憑兩把劍,恐怕你們也自身難保呢!”
小黑突然挺身上前,自告奮勇說:“彭爺,這兩個女的交給我吧!”
“兄弟!”
彭小葵笑問:“你大概打從出娘胎,還沒見過這種不穿衣服的女人吧?”
小黑發(fā)出邪笑:“我連不穿衣服的男人都沒見過!”
彭小葵剛說:“那就……”
冷不防云夢雙嬌突發(fā)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雙挺劍分從不同角度攻來,目標(biāo)是彭小葵。
小黑的反應(yīng)與動作同樣快,斜身一個大跨步,手中鋼刀已呼嘯而出,蕩開了柳如是的劍。
柳如是收勢不及,跟著向前踉蹌幾步。
而在同時,彭小葵長繩也出手,如靈蛇飛射,似神龍翻騰,又好比閃電劃過蒼穹夜空。
“叭”地一聲,重重地抽打在柳如是的右肩,頓現(xiàn)一道五尺長血槽,血流如注。
柳如眉驚呼怪叫:“??!你,你好狠……”
彭小葵冷聲說:“我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如果打在臉上,你那張美麗的小臉蛋就破相了?!?p> 柳如眉怒不可遏:“我跟你拚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如是急叫:“姐姐……”
意欲阻止她拚命。
可惜遲了一步,柳如眉已奮不顧身,人劍合一直向彭小葵撲過去。
劍光與繩影交會,撞擊出金鐵交鳴聲,結(jié)果是劍斷,繩余勢未盡,筆直掃向柳如眉粉頸,接著繩梢飛卷,緊緊纏住她脖子。
柳如是情急大叫:“不要!……”
彭小葵手腕一帶,柳如眉已張口吐舌,被勒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但這女人也夠狠的,竟然奮起全力,一頭猛向?qū)Ψ阶踩?,打算同歸于盡。
像這樣美的女人,殺她頗覺于心不忍。
彭小葵并不想置她于死地,但她既然抱定必死決心,也只有成全她了。
彭小葵閃身避開,僅剩下不足四尺的麻繩隨著他身形一帶,纏繞住她脖子的繩套自然勒得更緊。
只聽她喉間“咯咯”連響幾聲,兩眼翻白,舌頭伸出一長截,隨即氣絕。
柳如是眼見其姐慘遭長繩勒斃,不禁心如刀割,悲痛欲絕不顧強敵當(dāng)前,手中鋼刀尚在蓄勢待發(fā),竟向身子正要撲倒的柳如眉撲去:“姐……”
小黑以為她要跟彭小葵拚命,急將鋼刀丟開,猛然一個箭步竄上,大張雙臂,從背后將她一把緊緊環(huán)抱住。
柳如是的劍無法出手,情急拚命,提腳抬膝狠狠向后猛踹。這一腳使足了勁,而且踹的部分正好是身后小黑的兩胯之間。
這女人發(fā)了狠,一腳足以致命。幸好小黑反應(yīng)夠快,急將兩腿一夾,護住了他的要命部位。
縱然如此,仍然被踹的放開雙手,踉蹌倒退好幾步,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變生肘腋,情勢轉(zhuǎn)變的實在太快。
彭小葵眼見小黑被狠狠反踹了一腳,心知受傷必然不輕,一分神,柳如是趁機將正要倒下的柳如眉攔腰一夾,沖向巨幅美女嬉春圖長畫的那面墻壁。
以長畫掩飾的暗門立時洞開,等夾著其姐的柳如是一沖入,隨機關(guān)閉恢復(fù)原狀,連纏住柳如眉脖子的長繩也被帶走?
彭小葵無暇阻攔,趨前急問:“小黑兄弟,你傷得怎么樣?,”
小黑坐在地上苦笑:“看來只好投靠東廠了?!?p> 淑宜姑娘一時未能會意,莫名其妙地問:“為什么要投靠東廠?”
東廠的人大部分都是太監(jiān),小黑原是說的俏皮話,意指所傷部位若不治,豈不是跟太監(jiān)無異。
淑宜姑娘一問,他倒不便解釋了。
能說俏皮話,表示并無大礙,彭小葵才如釋重負,忙正色說:“別裝了,她們已從暗門逃走,對方馬上就會發(fā)動攻擊,我們快離開這里!”
小黑剛站起,便聽外面有人振聲喝令:“放火箭,活活燒死他們!”
一聲令下,便聽嗖嗖嗖之聲大作,頭端綁有浸松油棉布團的火箭,從院中如飛蝗般射來。
火箭穿窗而入,臥房內(nèi)頓時著火燃起來,逼使彭小葵三人急向穿堂退去。
但穿堂外早有重兵把守,紛紛將手中的火把擲出,又封死了他們的退路。
他們闖進臥房前,已“摸”掉院內(nèi)及穿堂外近二十名負責(zé)戒備的守衛(wèi),不料反被更多的人圍困,足見對方的布置十分周密。
這個陷阱必是云夢雙嬌設(shè)計,以那李實為餌,誘使彭小葵等人深入,再由她們親自上陣,扮成裸身伴眠的美女,用毒蒺藜冷不防出手,攻彭小葵個措手不及。
她們?yōu)閹焾蟪?,目?biāo)是彭小葵,如此周密的設(shè)計,照理說是絕對萬無一失的,結(jié)果卻大出意料之外。
好在李實也有安排,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必要時不惜犧牲他的華麗臥房,也要用火攻把彭小葵他們活活燒死,以泄心中之怒。
這時火勢一發(fā)不可收拾,窗外的院中人聲鼎沸,火箭繼續(xù)不斷發(fā)射,以防被困的三人情急破窗而出。
而唯一的退路是穿堂,已被熊熊烈火所封,嚇得淑怡姑娘花容失色:“彭爺,快想辦法呀,我們不能被火活活燒死……”
彭小葵臨危不亂,力持鎮(zhèn)定說:“不要慌亂,我們快分頭找出暗門機括?!?p> 他雖未看清柳如是的動作,但可以確定,開啟暗門的機括必在巨畫附近,應(yīng)是毫無疑問的。
……
正在壁上仔細查看摸索,不料幅畫一動,暗門竟突告洞開。
彭小葵出其不意地一驚而退,長繩已被帶走,準備徒手迎敵,卻見從暗門內(nèi)閃出的竟是玉芙蓉!
“是你!”
彭小葵驚喜地呼出。
玉芙蓉以手推住暗門,不使它關(guān)閉,急切說:“里面的密道四通八達,我是瞎摸瞎撞才找到這里來的,快走,這門我快推不住了......”
彭小葵急忙上前協(xié)助,合力將壓力極強的暗門抵住,讓小黑和淑宜姑娘進入后,遂說:“玉姑娘,你先放手,快出去吧!”
等玉芙蓉進入密道,彭小葵才轉(zhuǎn)身突然放手退入,暗門立時怦然緊緊關(guān)閉。
密道內(nèi)光線昏暗,每隔數(shù)丈,壁上才插著一支松油火把,僅足讓人不致摸黑而已。
玉芙蓉在前面帶路,迅速一路前往,終于遠離了已陷入一片火海的李太監(jiān)臥房。
院中至少有百人以上,負責(zé)指揮火攻的正是東郭雄。
他望著一片火海,不禁得意地放聲狂笑:“哈哈!姓彭的小子,這回你注定要葬身火窟啦......”
不料話聲未落,突聞后方穿來個冷冷的聲音:“未必吧!”
東郭雄大驚,猛一回身,只見從假山石內(nèi)出來的兩男兩女,已一字排開。
他簡直不敢相信,彭小葵他們竟能從暗門密道逃出。
“想不到吧?”彭小葵昂然走向前:“這得感謝你們的主子李太監(jiān),為我們留了一條活路。”
東郭雄仗人多勢眾,冷冷一哼:“別得意的太早,燒不死你們,今夜你們也別想有一個活著出去!”
彭小葵聳聳肩,兩手一攤:“我現(xiàn)在兩手空空,沒有任何兵刃,你還等什么?動手呀?!?p> 東郭雄唯恐他有詐,一時倒猶豫難決起來。
彭小葵目光又轉(zhuǎn)向右方并立的霍山三魔劍:“你們?nèi)齻€江湖敗類,這些年賺了不少血腥錢,但不知這回的交易,銀子是否已到手。如果沒有支付,或者尚未付清,恐怕你們就沒有指望要到了,因為你們再也見不到她們啦!”
邪劍賀斌一臉驚訝:“你已經(jīng)知道她們是誰了?”
彭小葵冷聲說:“人盡可夫的云夢雙嬌!”
“她們死了?”邪劍賀斌急問。
“只死了一個,另一個帶著尸體從密道跑了。”
彭小葵說:“不過,就算你們出過力,賣過命,活者的那個愿意照數(shù)支付,可惜你們已經(jīng)沒有命去見她了!”
邪劍哈哈大笑說:“姓彭的!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已經(jīng)死到臨頭,居然還大言不慚。東郭兄,咱們還等什么,動手吧!”
彭小葵灑然一笑說:“是啊,天時不早!你們要不趕快上路,鬼門關(guān)一關(guān),就來不及……”
東郭雄趁他說話分神,突然一聲令下“上!”
在場的除了東郭雄,千里獨行劉彪,霍山三魔劍五人算是原班人馬。
京都十煞星,只剩下半數(shù),其他都是些隸屬潁州軍械局的東廠走狗。平時仗勢欺人,打個群架什么的還可以,上不了大場面。
奇怪的是,近日剛從揚州調(diào)來的一批高手,除了被無塵居士所殺的四個,其余的人今夜始終尚未露面。
在這生死關(guān)頭的節(jié)骨眼上,正需要他們助威以增聲勢,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激戰(zhàn)突然間爆發(fā),主將是東郭雄等十人,不約而同攻向以彭小葵為首的兩名另兩女。
散布四下的半數(shù)以上是弓箭手,只有搖旗吶喊助威的份。
彭小葵兩手空空,卻一馬當(dāng)先,徒手迎戰(zhàn)沖著他攻來的東郭雄與劉彪。
玉芙蓉一向是以女神偷自居,只偷不盜,且從不殺人,今夜卻一反常態(tài),大發(fā)雌威,揮劍獨戰(zhàn)京都十大煞星剩下的那五個。
淑宜姑娘則配合小黑,雙雙卯上了霍山三魔劍。
在整個情勢上,只有彭小葵仗著威名先聲奪人,盡管他手無寸鐵,仍能給予東郭雄和劉彪心里上莫大威脅。
而玉芙蓉是以寡敵眾,且從不殺人,遇上這種大場面,難免一時有些放不開。幸仗輕功高強,身法敏捷靈活,五人圍攻也拿她無可奈何。
倒是小黑勇猛無比,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尤其霍山三魔劍,上回與濟南雙豪聯(lián)手,企圖夜襲無塵山莊,曾被他協(xié)助彭小葵,將五人搞得灰頭土臉,鎩羽而歸,更使他把對方視同手下敗將。
在淑怡姑娘的心目中,始終視玉芙蓉為假象情敵,今日這位千面飛狐,不但從火窟只及時救出他們?nèi)?,此刻更以一敵五,她那能不賣力表現(xiàn)。
張姑娘不甘示弱,一咬銀牙,也豁出去拚了。
但霍山三魔劍畢竟是職業(yè)殺手,臨敵經(jīng)驗豐富,加上心狠手辣,確實不易對付。
尤其今夜人多勢眾,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絕對優(yōu)勢,自是威風(fēng)八面,愈戰(zhàn)愈勇。
彭小葵在動手之前,早以將雙方實力作了估計,玉芙蓉自保絕無問題,值得擔(dān)心的就是淑怡姑娘與小黑,唯恐他們一味逞強必吃大虧。
靠他獨撐大局,就必須速戰(zhàn)速決,盡快解決東郭雄和劉彪,始能抽身助他們打發(fā)霍山三魔劍。
因而他雖徒手對敵,卻出手就施展空手入白刃絕技,配合獨步天下的“凌波微步”身法,幾個照面就使夾攻他的東郭雄和劉彪手忙腳亂,幾乎無法看清敵蹤。
彭小葵身形疾轉(zhuǎn),人影似流光,趁東郭雄的銀鉤一招走空,翻腕出手如電,正好扣上他右腕,疾喝一聲:“撒手!”
東郭雄還真聽話,只覺腕脈一麻,銀鉤立時脫手。
就在東郭雄銀鉤墜落之際,彭小葵抬腳一踢,銀鉤便倒轉(zhuǎn)筆直疾射如流失。
剛好劉彪迎面攻來,猶未撲近,已被射入的銀鉤扎入胸腹之中。
“哇!……”
一聲凄厲慘叫,劉彪的兵刃也丟了,雙手急抓鉤身,似欲將它拔出,身子卻踉踉蹌蹌向后連退幾大步,隨即跪跌了下去。
彭小葵毫不留情,左手為貫中指,疾點東郭雄胸側(cè)三處致命要穴。
東郭雄全身一個大震,心脈立斷。(早該死了?。?p> 彭小葵扣住他腕脈的手一撒,轉(zhuǎn)身就直撲霍山三魔劍,大聲疾喝:“相好的,我來了!”
霍山三魔劍大驚,簡直無法相信,赤手空拳的彭小葵,不到十招之內(nèi),就解決了劉彪和東郭雄。
論武功,他們比慘死的二人尚差一大截,且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彭小葵的厲害,一見他撲來,掉頭就跑。
不料隨著一聲清嘯,一條人影仿佛從天而降,赫然是殺紅了眼的無塵居士,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無塵居士這身打扮,與平時判若兩人,霍山三魔劍乍見之下,一時竟未認出是他老人家。
車朝陽已情急拚命,狂喝:“擋我者死!”
可惜死的是他,只見無塵居士手一揚,一柄小刀疾射而出,正中車朝陽心窩。
車朝陽發(fā)出沉哼,雙手捧胸驚問:“你!你?……”
無塵居士沉聲說:“五十年前的,玩刀人。!”
其他兩魔劍一聽,連頭皮都發(fā)麻了,尚未及逃命,兩柄小飛刀又呼嘯而至,射中兩人胸膛。
霍山三魔劍有志一同,幾乎是同時倒地不起。
連彭小葵都不清楚無塵居士的過去,不禁驚詫地問:“苗老伯,你老人家真是當(dāng)年的玩刀人?”
無塵居士微微一笑:“如今老朽是玩命人了!”
京都十大煞星都是江湖上打滾的亡命之徒,當(dāng)然聽過當(dāng)年令黑白兩道,幾乎無人不聞名喪膽的“玩刀人?!?p> 眼見始作俑者的霍山三魔劍,及東郭雄和劉彪相繼喪命,而剩下的這五人,那日曾參與赴無塵山莊殺人放火。
想不到那位與世無爭的老莊主無塵居士,竟然就是五十年前那位小煞星,那能不使他們魂飛魄散。
主力已損失一半,偏又不見近日將從揚州總署調(diào)來的高手增援,他們五人那還有心戀戰(zhàn)。
保命要緊,那還顧得上什么顏面,五煞星互打一個招呼,立即各自分頭逃命。
其實,院中散布的弓箭手及東廠爪牙,仍在近百人在場。
若以亂箭攻敵,至少還有阻擋的威力,可是這五人無權(quán)發(fā)號施令,這是今夜最大的敗筆。
他們分向不同的方向逃命,各人全憑運氣,看誰的命大。
只見無塵居士身形暴起三丈,凌空一個大旋轉(zhuǎn),不多不少,五把小飛刀朝不同方向疾射而出。
五道寒芒疾如流星閃電,其速何止那五個逃命的家伙百倍。
他們逃出不過兩三丈,就被小飛刀射中后頸,各人一柄,連部位都完全相同,分毫不差。
無塵居士的飛刀絕技,憑這份手勁和準頭,即足睥睨天下,更何況是同時射中朝不同方向逃命的五個人。
連彭小葵等人都大開眼界,嘆為觀止,遑論那些弓箭手和東廠爪牙。
就在五煞星慘叫仆倒時,整個院中已驚亂成一片,近百人爭先恐后逃命,仿佛天快塌下來似的。
無塵居士作個手勢,阻止了小黑追殺:“夠了,你那三個師弟已經(jīng)可以瞑目了?!?p> 彭小葵趨前說:“我想智淵大師也不愿我們趕盡殺絕的?!?p> 無塵居士微微點頭:“嗯!”
淑怡姑娘不禁好奇地問:“苗老莊主,晚輩曾聽家父述說過那位'玩刀人'當(dāng)年的事跡,你老人家真的就是他?”
無塵居士置之一笑:“玩刀人早已不存在,老朽今夜大概是被他的靈魂附身吧!”
淑怡姑娘尚要追問,玉芙蓉已搶先說:“李太監(jiān)由一批揚州調(diào)來的人手保護,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們最好把他搜出來,以免他繼續(xù)作惡。”
“對!”
彭小葵大表贊同:“事態(tài)既已鬧大,我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
老少五人立時展開搜索,但搜遍各處,連密道內(nèi)的幾處密室都仔細搜索過,竟然毫無發(fā)現(xiàn)。
偌大的軍械局官署,除了火勢尚在擴大漫延的李太監(jiān)住處無法進入,數(shù)十間房舍均搜遍了,只有到處橫七豎八的尸體,連一個人影也不見。
彭小葵大失所望,判斷說:“李太監(jiān)一定是眼見大勢已去,保命要緊,由那批剛調(diào)來的人隨護,連夜逃往揚州去了?!?p> 淑宜姑娘忽說:“他舍得放棄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一語提醒了玉芙蓉:“對,既然搜不到他!我們就替他做散財童子吧!”
其他幾人毫無異議,立即尋找銀庫。
銀庫就在李太監(jiān)官舍后方,是座建造堅固的樓房,平時戒備森嚴,不但四周輪班派有十多名守衛(wèi),按時尚有巡邏隊查巡,此刻卻撤走一空。
火勢正向銀庫漫延才過來,事不宜遲,老少五人急忙破門而入,連闖掛著大銅鎖的三道門,始進入銀庫內(nèi),只見滿室堆著大麻袋,裝的全是銀子,可見李太監(jiān)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每袋足足有千兩等于六十多斤。
彭小葵、無塵居士和小黑,可以雙手各提一袋。玉芙蓉和淑怡姑娘體力較弱,一次只能搬動一袋。
老少五人花了近半個時辰,總算在火勢已燒近時,來來回回疲于奔命,搶救出約兩百袋,也就是近二十萬兩銀子。
奉命接應(yīng)的趙升,已弄來輛四馬的大篷車,早就停侯在官署外了。
聽到玉芙蓉發(fā)出的暗號哨聲,他忙駛車至后院外,入內(nèi)幫著搬運,將一袋袋的銀子載上馬車。
夜已深,軍械局官署的火光沖天,驚醒了睡夢中的不少附近一帶居民,但卻無人前往救火。
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對這位李太監(jiān)恨之入骨,恨不得燒個精光,連他人也葬身火窟,那才大快人心。
火勢一發(fā)不可收拾,延燒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全城貧寒之家的人開門一看,門前都放置了一百兩白花花的紋銀,不禁喜出望外,心花怒放。
但他們不知道,這位散財童子究竟是誰?
……
李實在一批東廠高手保護下,連夜逃回了揚州。
此番親赴潁州坐鎮(zhèn),負責(zé)監(jiān)造魏上公生祠,原想籍機大撈一筆。
沒想到竟因小失大,一時貪心云夢雙嬌送上門的黃澄澄萬兩黃金,毫不猶豫地就一口答應(yīng),助她們除掉彭政宗為師報仇。
反正人手是現(xiàn)成的,只要他下個命令,自有人出去賣力,這種輕而易舉之事,何樂而不為?
結(jié)果卻大出意料之外,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簡單,出動了大批人手,非但未能對付得了彭政宗,反使他損兵折將,搞得灰頭土臉。
尤其是大批人馬趕往天馬山,未能如預(yù)期的圍剿隨無塵居士返回的彭政宗等人。
雖將無塵山莊夷為平地,殺死留守的三名弟子,聊泄心中怒氣。但是,李實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數(shù)十載與世無爭的無塵居士火了,彭小葵更因事由他起,禍延無辜,累及智淵大師與三個年青人喪命,決心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盡避潁州城戒備森嚴,老少六人輕而易舉使?jié)摲党侵?,夜闖軍械局官署,大開殺戒,造成東廠鷹犬的慘重傷亡。
李實不僅損失手下多名大將,焚毀多幢房舍,包括他那裝修得美輪美奐的華麗臥房,且顧不得銀庫里的庫銀就倉皇逃走,這口氣他那能咽得下去。
回到揚州,驚魂甫定,李實就召集東廠派駐揚州總署的全部人手,清點人數(shù),統(tǒng)計手下可用的實力尚剩多少。
人數(shù)是不少,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僅僅昨夜一戰(zhàn),精英幾乎傷亡殆盡,剩下真正可派上用場的已不足十人。
茲事體大,且紙包不住火,潁州出了這么大的亂子,要想秘而不報是絕不可能的。
因魏忠賢一向個性多疑善忌,即使能被他視為心腹的死黨,也會派人暗中監(jiān)視。
李實只敢欺下,不敢瞞上,連夜遣人飛騎入京告急。
當(dāng)然,他不會據(jù)責(zé)呈報,而是織造了一番說辭,說成是暴民抗捐制造暴動,糾眾夜襲潁州軍械局官署,籍以推卸自己的責(zé)任。
隨他逃出潁州的柳如是更不甘心,決心要為慘死的胞姐柳如眉報仇雪恨。
她私下向李實獻計:“他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姓彭的那幾個雖能亡命天涯,但張淑怡那丫頭是無影刀張世杰之女,既然她跟他們是一伙的,咱們就向中州鏢局去要人!”
“對!”
李實稀落八字眉一挑:“這主意不錯,只要把張世杰父子抓來,不怕他們不來自投羅網(wǎng)!”
柳如眉之死,使柳如是對彭小葵恨之入骨,她向李實要求:“李公公,賤妾有個不情之請,一旦抓住姓彭的,是否可以交由我親手殺他?”
“那有什么問題!”
李實一口答應(yīng),但隨即皺起眉頭:“但他們這幾個人很棘手,連京都十大煞星,奪魄一鉤,千里獨行這些頂尖好手都栽了,目前……”
柳如是心知他擔(dān)心的是人手不足,忙說:“李公公不用擔(dān)心,蔽師雖已雙腿成殘,但憑她老人家的交情,賤妾可以負責(zé)就近召集一批好手?!?p> 李實不禁喜形于色:“事不宜遲,我們不妨雙管齊下,柳姑娘盡管去找人,越多越好,所需一切費用由揚州軍械局負擔(dān),我這就行文開封府,密令官兵去抄中州鏢局諒那張世杰父子不敢拘捕?!?p> 柳如是鄭重說:“李公公,姓彭的他們已經(jīng)豁出去了,開封距離揚州好幾百里,一路可得派重兵押解,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啊?!?p> 李實冷冷一哼,怒聲說:“我倒不信他們膽敢在途中劫囚!”
柳如是趁機火上澆油:“他們連潁州軍械局官署都敢攻擊,還有什么不敢的?”
李實沉吟一下,胸有成竹地說:“這個不用柳姑娘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快去找人手吧!”
“是,賤妾告退。”
柳如是匆匆而去。
等她一出書房,李實提筆疾書密令,準備派人飛騎送往開封府,突聞待役入報,京中東廠的三位檔頭求見。
李實暗自一驚,以為是自己在潁淮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之事被人密告入京,魏上公派人來調(diào)查了。
無可奈何,他只有硬著頭皮接見。
來的是兩男一女,走在前面的是個雞皮鶴發(fā),面目陰沉,手中點了一根盤龍木丈,腰帶上附有一把精致匕首的老太婆。
而跟在她身后的,則是兩個背了包里,佩劍的精壯大漢。
他們?nèi)齻€都是東廠的檔頭,也是殺手中的佼佼者:九幽鬼婆冷幽、陰豹鄧龍和天罡手郝威。
李實一見是這三人,心里就更發(fā)毛了。
因為他們是魏忠賢直接指揮的秘密殺手,當(dāng)時天下亂想已顯,饑荒、水災(zāi)、民變接踵而至,層出不窮。
朝廷中更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群臣不知何時會大禍臨頭,遭到魏大奸的屠殺。
就連魏忠賢的姘頭客氏,也在宮中橫行無忌,膽敢殺掉天啟皇帝的寵妃裕妃和成妃。
內(nèi)宮操兵,放炮嚇?biāo)懒颂?,使天啟皇帝絕了嗣,再把在外面懷了孕的奴婢往宮里送了八個月之多,希望養(yǎng)出個兒子冒充朱家的骨肉,大明皇室血脈混濁不堪,仿呂不韋故事謀奪朱家皇朝的天下。
大明的江山,就是間接斷送在這對狗男女手中。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不甘受魏忠賢驅(qū)使的忠臣烈士,便逃不了被東廠秘密殺手刺殺的命運。
這三位不速之客的突如其來,怎不令做賊心虛的李實吃驚。
不料他們卻對李實執(zhí)禮甚恭,尤其老于世故的九幽鬼婆,似已看出他的疑慮和不安,當(dāng)即表明來意:“請李公公恕屬下們來得突兀,咱們奉命前往南照(今潁上縣南照鎮(zhèn))辦事,事畢原欲直接回京覆命的。”
“途徑此地,一進城就聽說潁州方面出了事,所以特地來見李公公,不知是否有差事需要屬下們效力的?”
李實這才如釋重負,頓時喜形于色:“你們來得正好,最近潁州暴民鬧得很兇,為了抗捐建造魏上公生祠,竟勾結(jié)江湖亡命之徒滋事,愈演愈烈。”
“昨夜糾眾闖入軍械局官署縱火殺人,造成我方慘重傷亡,趁機洗劫銀庫,目前尚不知損失了多少庫銀……”
他這番話,是故意說給這三個人聽的,希望他們回京向魏忠賢照他所說的稟報。
李實沉聲說:“他們一伙老少六人,四男兩女,為首的叫彭政宗?!?p> “是他?”
九幽鬼婆失聲驚呼,顯然頗覺意外。
李實一怔,詫熱問:“你認識那小子?”
九幽鬼婆搖搖頭:“不認識,但屬下聽過這個人,他在京都行醫(yī)多年,江湖諢號千金一帖。這個名號的由來,是他專敲有錢有勢的人竹杠,非千金不處方。但他醫(yī)術(shù)確實高明,無論任何疑難雜癥,都能藥到病除?!?p> “過去大家只知他是位草藥郎中,直到半年前,他離京返回故鄉(xiāng)裕州后,連挫江湖上多名兇神惡煞,又往成都力斃幾個聞名天下的毒魔,因而名聲大噪,大家才知道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頂尖高手?!?p> “李公公,其他幾個男女,又要什么人呢?”
李實干咳了兩聲說:“其中一男一女是主仆二人,自備有畫舫,多日前就一直泊在西湖,姓彭的曾欲往訪北照寺的主持智淵老和尚,被幾個跟他有宿怨的江湖人物設(shè)計圍攻,深受重創(chuàng),跳入湖中逃命?”
“事后他們展開嚴密搜索,一連數(shù)日,搜便了整個西湖,以及附近一帶任何可以藏身之處,均未發(fā)現(xiàn)他的蹤影?!?p> “由于他們與東郭雄是舊識,請他協(xié)助搜索?!?p> “東郭雄會親自帶人登上那艘可疑的畫舫搜查,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船艙內(nèi)有個受傷的男子,但并非彭政宗。”
“且那女的說那男子是她新婚丈夫,又自稱是:魏上公的干女兒,使東郭雄投鼠忌器,未敢輕舉妄動,但一直派人暗中嚴密監(jiān)視?!?p> “直到昨夜才發(fā)現(xiàn),那男子就是彭政宗?!?p> “可惜當(dāng)時東郭雄他們沒有想到,那小子是被那女的救上船后,已替他易容改裝……”
九幽鬼婆突有所悟地說:“說到易容改裝,屬下倒想起了一個人。如果不出我所料,那女的八成是千面飛狐玉芙蓉!”
“難怪啊!”
李實也久聞這位女飛賊的大名:“原來她早就在打各方獻金的主意了。”
九幽鬼婆又問:“還有其他的三人呢?”
李實不假思索說:“他們的身份已查明,那一老一少,是無塵居士師徒。那年青姑娘,就是開封府中州鏢局鏢主,無影刀張世杰之女?!?p> “好!”
九幽鬼婆大為振奮:“冤有頭,債有主,張世杰不是無冢的游魂,李公公只須行文開封府,把他拿押來揚州,這里再做好萬全的布置,就不怕他女兒那伙人不來自投羅網(wǎng)?!?p> 李實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只是昨夜?jié)}州一戰(zhàn),傷亡慘重,目前甚感人少不足。尤其從開封府押解犯人來揚州,路程數(shù)百里,恐怕得由你們辛苦一趟了。”
九幽鬼婆心知李實是魏忠賢的心腹,趁機大加巴結(jié):“李公公說哪里話,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好極了!”
李實仿佛吃了定心丸,眉開眼笑說:“你們放心,替我辦事,我決不會虧待你們。哈……”
他當(dāng)即將尚未完成的密令寫好,密封加上火印,以示慎重,交給了九幽鬼婆,并且命特役取來千兩銀票,及三百兩現(xiàn)銀,作為他們?nèi)舜说亻_封的盤纏。
這三名東廠檔頭,此番奉命出京前往潁州,原是要抄括蒼老龍神鐵霸的家,只因這位百道名宿,全力保護東林巨擘戶部員外郎五世典而觸怒魏忠賢,以致惹火上身。不曾想計劃生變,專門為魏忠賢修建生祠的貢銀丟失,杭州織造局特命告急京都上報魏上公,于是九幽鬼婆等人先趕往臺州府追繳貢銀,事畢前往潁州途中落腳仙巖鎮(zhèn),正遇上準備聯(lián)手夜襲無塵山莊的霍山三魔劍與濟南雙豪。與他們分手后,連夜兼程趕往潁州。
但他們調(diào)集潁州府大批官兵趕去時,不料鐵百霸已事先得到風(fēng)聲,舉家棄家逃逸無蹤,使他們撲了個空。
正愁回京無法交差,想不到剛好去揚州江淮織造局報道,遇上李實的江淮軍械局這里正缺人手,(江淮織造局與軍械局同屬東廠統(tǒng)領(lǐng)?。┦顾麄?nèi)擞袀€將功折罪的機會,而且意外地獲得一筆重賞,也算因禍得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