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懿心中到底還是掛念隱日的傷勢,離開客房就急匆匆地返回隱日的房間。
可一進門,就看見隱日自己撐著身子要站起來。
他急忙三步并作兩步趕過去,著急問道:“怎么了?干嘛要起來?”
隱日被宇文懿兩手扶著,只得又坐回了榻上。
“王爺回來了?沒事,我就是不習慣這么躺著,想松松筋骨。”
宇文懿一聽這話就生氣了:“你是瘋了還是傻了?這是松筋骨的時候嗎?本王……本王真是要被你氣死,你在這好好躺著!”
宇文懿即便是生氣,也是生得儀態(tài)翩翩,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隱日也聽他的話,乖乖地回到榻上,重新躺好。
“王爺,那劉夫人怎么樣?”
他可不是真的擔心那女人,只是怕自家王爺被人坑害,他得問清楚了才能安心。
一提到那女子,宇文懿就心中堵得慌,嘆了口氣道:“她真是命苦,沒了爹娘,還被丈夫毒打,唉……”
隱日聽了這話稍稍放心,但見宇文懿這般難受,估計是又想到他母妃了吧。
于是連忙安慰:“王爺,人各有命,可憐人多了去了,您總沒法子各個都護著吧?您盡力了便好,這也不是王爺?shù)倪^錯?!?p> “不,這就是本王的不是。若不是本王抓了蘇臨安,又沒及時換人理事,那女子怎會有冤無處訴?”
隱日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欲再勸說些什么,便忽然聽到外面來人通傳:
“王爺,適才的侍婢在外求見?!?p> “讓她進來吧?!庇钗能卜愿赖?。
應該是清荷拿折扇來了。
清荷緊緊摟著一個顏色古舊的木盒進來,宇文懿遠遠地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盒子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制成,看來那女子對這折扇很是看重啊!
宇文懿正猶豫到底要不要收下,就見清荷“撲通”一聲跪下:“王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王爺務必收下此物,也算是全了我們姐妹一份心意。”
她都這么說了,宇文懿要是不收也實在說不過去,于是他親自上前接過了那木盒,又讓清荷起身。
清荷見他收了東西,十分高興,頗為自豪地說道:
“王爺有所不知,折扇的扇面用料講究,尋常法子在上面作畫寫詩或多或少會失了真,但我叔父獨創(chuàng)點染技藝,以細長空心葦桿作筆,一點一點將墨灌進去,然后又一點一點地在扇面上作畫寫詩,山水樓臺,花鳥蟲魚,都是一滴滴墨跡組成的,格外好看呢!”
宇文懿雖不懂這些,但聽她說得有趣,也對這折扇好奇起來。
清荷瞧見宇文懿的神色,又道:“至于這把折扇,名叫空落。扇上繪的是一幅素冬山水圖,格外清雅別致,想來王爺應該喜歡?!?p> 宇文懿認真看了看手里的木盒,更多了幾分期待。
空落,這名字真是特別。
“王爺快打開瞧瞧,看合不合心意?!鼻搴捎中Φ?。
宇文懿輕輕應了一聲,便小心地打開了那木盒。
只見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柄一寸多長的白色折扇,扇柄是用黃花梨木制成的,下面還掛著一枚玲瓏剔透的青綠扇墜,是一只仰天長鳴的仙鶴。
他伸手摸了摸那扇墜,是上好的玉琉璃。
宇文懿又走過去,將木盒放在桌子上,小心地將折扇拿出。
打開折扇,只見其上靜臥著一座巍峨?yún)s又不失靈秀的山巒,自山上潺潺傾瀉下清流,九曲回環(huán),綿延至山腳下。
整個畫面極其輕淡雅致,雖只有斑斑點點的墨跡,但十分完美地融于整個畫面之中。
又見山腳下,有一汪不大的泉水,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層,本也無甚新奇,但奇就奇在,在這湖邊竟坐著一位白衣狐裘的男子,身旁圍著三只仙氣飄然的仙鶴,而在這男子之后,還盛開著紅艷灼灼的梅花。
宇文懿看得呆了,欣喜得不得了,實在是喜歡這把折扇。
清荷見狀,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而后笑道:“王爺且慢慢賞玩,婢子還要照顧堂姐,就先退下了。”
宇文懿看得歡喜,雖是大冷天,卻還是想過過癮。
他忍不住輕輕扇了幾下,可那一陣陣的小風,怎么讓人頭昏呢?他自己也沒察覺,在原地踉蹌了幾下,然后一下子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床榻上的隱日大驚,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急匆匆地跑了下來,一把扶住了宇文懿,焦急地問:“王爺!王爺你怎么了?來人啊!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而宇文懿也只聽到隱日說的這一句,而后就徹底地倒在他身上,人事不省。
此時已是深夜,但長史府卻仍然燈火通明,不為別的,宇文懿自昏厥之后再沒醒過來。
隱日也是一身傷疤,雖自顧不暇,卻還是強忍著痛楚,親自守在自家王爺榻前。
北城府的大夫來了一批又一批,卻沒有一個人能查出宇文懿病癥,隱日氣得胸口直疼,罵罵咧咧地將那些大夫都趕了出去。
他難過的雙目片刻不離宇文懿,眼睜睜看著他雙眸緊閉,面色慘白。
這一夜,極其不平靜。
天剛蒙蒙亮,長安王昏迷不醒的消息就像長了腿兒似的傳遍了整個北城府。
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畢竟昨夜可是有無數(shù)大夫進了長史府給宇文懿瞧病。
這消息,自然也傳進了曹肅跟赫連歡耳中。
云陽院的偏房里,曹肅百思不得其解。
剛剛芙蕖給他送早膳,說是長史府有消息了,長安王昏迷不醒。
但他卻十分不明白,為何?為何他只是昏迷不醒?不該啊……
芙蕖此刻正恭敬地跪在房外,聽著他的吩咐。
曹肅沉思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然后起身,在紙上寫了幾句,遞給芙蕖,吩咐道:
“把這個給清荷,她知道該怎么做?!?p> 芙蕖拿著字條,小心翼翼地塞到衣袖里,然后恭敬地退下。
祠堂那邊,染兒也知事大,早早地將宇文懿昏迷不醒的事告訴了赫連歡。
赫連歡本還為找不到機關(guān)而發(fā)愁,這已經(jīng)三日了!
但宇文懿這事,唉,她風風火火地就要往外沖,可偏巧在這時,迎面碰上了她老爹定北侯!
“臭丫頭!這又是往哪瘋跑去?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祠堂反省思過,哪兒也不許去!”
定北侯想起這臭丫頭誆騙他說救災糧被人藏在定北侯府,那把他嚇得叫一個心膽肝劇顫。
最最要命的是,她這么隨意說起,若是讓人聽了去,那就算他們定北侯府是清白的,也是有口難言,到時候讓他上哪變出那么多救災糧來!
這丫頭尋常紈绔也就罷了,可在長安王尚在北城府的時候竟還這般放肆。
他是怕極了,這下是鐵了心也要把她給關(guān)在家里,尤其又聽說宇文懿莫名昏迷,外頭亂得很,他更加不能放她出去了!
赫連歡咬緊下唇,心中著急得不行,卻又不敢提要去看宇文懿的事。
這事兒鬧得這般大,她爹肯定知道,應該就是怕她再去宇文懿那邊折騰,此刻才親自過來看著她。
怎么辦……現(xiàn)下該怎么辦……
這種時候,萬一晚了一刻,那宇文懿還要不要活了?
他活不活不打緊,關(guān)鍵是定北侯府怎么辦?
長史府。
隱日趴在床榻旁邊,睡得極不安穩(wěn),天剛剛發(fā)亮他就再一次驚醒。
他連忙看向床榻上的宇文懿,可惜,王爺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隱日怕極了,明明昨個兒還好好的,還歡歡喜喜地看折扇來著,怎么忽然就昏迷不醒了?
折扇!
腦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閃而過——對,折扇!王爺是看了折扇后才突然昏迷的,定是折扇上有些什么!
昨夜他只顧著讓人給宇文懿瞧病,卻沒細想個中緣由!
思及此,隱日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這些人實在陰險至極,竟利用王爺?shù)囊黄嘧又模抵卸竞τ谒?p> “來人!把清荷帶去大堂,我要親自審問她!咳咳……”隱日一著急,傷口裂開來,疼得咳出了血。
外面的侍衛(wèi)也不敢含糊,連忙拖著清荷到了大堂,讓她跪在地上。
隱日坐在主位上,恨恨地看著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將那折扇甩到她跟前,厲聲道:“說!誰派你來的?到底給王爺下了什么毒?!”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折扇,便知事情已然敗露。
本來,宇文懿已經(jīng)碰了毒藥,她也算是功成了,就是無法身退也無妨。
可就在方才,把她拖進來的侍衛(wèi),悄悄遞給了她一張紙條,現(xiàn)下,她還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做完這件事,便沒了利用價值,也就……再無活路了,不過那又如何,能為主公而死,此生無憾。
思及此,她眸光一凜,作勢要自盡。
隱日立馬察覺,連忙跑過去,強硬地摳出她口中的毒藥,狠狠地掐住她的下巴,森然道:“膽敢毒殺我家王爺,是生是死又豈會由著你?”
“來人,將她給我拖進暗室,手腳都綁好了。”
“是。”
“等會再去找一桶鹽水來,我有用處。”
“是?!?p> 暗室里,清荷被吊在刑架上。
“說,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做,誰指使你的?”
清荷抬眼瞥了他一下,便低下了頭。
不說是嗎?好,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手段硬。
“給我拿條鞭子過來,要帶鉤子的那種。”
隱日拿著這鞭子,就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此刻這條毒蛇正虎視眈眈地望著清荷。
他這次是真的發(fā)了狠,每一鞭都帶著濃濃的怒意,鞭子上微小的鉤子不會撕下一整塊皮肉,卻能劃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清荷剛開始還死咬著不愿意出聲示弱,但她現(xiàn)在受的刑怕是個男子都受不住。
??!?。?p> 暗室里不斷傳來女子的慘叫。
待清荷身上沒一塊好皮肉,隱日才停了手。
“怎么樣,說嗎?”
清荷仍是不作聲。
于是隱日走到那桶鹽水旁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你猜猜,我要用這玩意兒做什么?”
他站在鹽水桶前,彎下腰拿起水瓢攪動了幾下,稀里嘩啦的水聲響起,像極了催命的符咒。
“鹽水這東西,最是霸道,無孔不入。聽說很多人都受不住,我打的你也累了,不如,你試試?”
隱日淡漠陰寒的目光投向清荷,她直直打了個哆嗦。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還沒到時候,她還不能開口。
隱日見著她那油鹽不進的樣子,又想起還昏迷著的宇文懿,心中更是惱恨焦急,對著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點了點頭,拿起鹽水中的水瓢,毫不客氣地朝清荷潑去。
清荷此刻被潑了鹽水,渾身的傷口又立馬燒起來,就像是燒得通紅的鐵直直的落在身上,千萬根針扎在身上,地上滴滴答答的,又多了一片血水。
清荷慘叫不止,但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來人,將那鞭子再拿過來。”隱日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眾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幾個,輪流著打,每一鞭都要用盡全力,記得別打死,留一口氣?!?p> “是?!?p> “我先走了,記住,我明早再來之前,鞭子不能停,要是她好過了,你們可就不好過了。
還有,把她那堂姐也帶來,一并伺候?!?p> 隱日這做法著實陰狠,到他來?那估計命都沒了,說是留一口氣就行,但這怎么控制得好。
更何況,還帶上了清荷的堂姐……
有的人,自己不怕死,就怕連累身邊人。
果然,就在他快要走出門,那清荷突然出了聲:“別,別,我說,我說……”
隱日心中一喜,這人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好歹算是有了收獲。
“你先說,王爺為何會暈過去,怎樣才能救他?”
“你先答應我,不動我堂姐,她是無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咳咳……”
“動不動不是你說了算,這事待我查清楚,我自有定論?!?p> 若她堂姐真是無辜的,他定不會動她,想來王爺也不會允許。
“咳咳……我無意中得知,這藥乃是府都同安堂掌柜所制,本是……是以毒攻毒的良藥,但若單獨觸碰或是吸入便可讓人喪命,你……你們?nèi)フ埻蔡谜乒駚?,他能救長安王……咳咳……如此……我主人也只會以為……咳……是長安王命大,絕不會想到是我……是我說出的解藥,咳咳……”
清荷說完,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隱日聽完,連忙對著旁邊人吩咐道:“快!去同安堂把掌柜的請來!就說……就說我傷重復發(fā),聽說他醫(yī)術(shù)高超,請他過來瞧瞧。
那掌柜來了之后先將他帶去我的房間。”
“是?!?p>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謹慎,決不能讓人得知,他已掌握救回王爺?shù)姆ㄗ印?p> 既然最重要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那下面就該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說說吧,你是誰?”
“我確實叫清荷,是個……是個死士?!?p> 死士?!
“誰訓練的你?你又聽命于誰?”
清荷譏諷地瞧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大人,我告訴你救……救長安王的法子,就是為了換我堂姐一命,你現(xiàn)在……你現(xiàn)在問的問題,咳咳……不覺得有些愚蠢嗎?”
“你!咳咳……噗……”隱日氣急攻心,生生嗆出一口淤血來。
“接著打!我倒要看看她能挺到什么時候!”隱日毫無憐憫,冷然說道。
不一會兒,清荷就疼暈了過去,身上鹽水與血水混為一體。
隱日嘆了一口氣,嘴巴閉的這樣嚴實,怕是暫時問不出什么了。
于是吩咐了人看好清荷,便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