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琮突然想問問赫連歡的想法,可一回神不見了赫連歡的身影。
他下意識地尋找,突然聽到從頭頂上傳來的聲音:“喂!你在找本郡主嗎?”
蕭琮抬頭,正好撞上赫連歡那雙澄澈透亮的雙眸。
他連忙錯開目光,就好像被撞破心事,嘴上連忙否認:“非也,我只是……”
“好了好了,別廢話,既然來了,不如就陪本郡主練上一練,如何?”
聞言,蕭琮心中不禁冷笑,若是他出手,就是十個赫連歡也不夠他練。
赫連歡將他不屑的表情盡收眼底,故意說道:“哎呀呀,你別是不敢吧?萬一輸在本郡主手上,這輩子都要抬不起頭了!哈哈哈……”
染兒此刻也煽風點火道:“就是,我們郡主的功夫可是數一數二的,若是你怕了,就告?zhèn)€饒,我們郡主可是很好心的,哈哈哈……”
雖知道她們這是激將法,但沒辦法,他還就吃這一套。
于是冷聲道:“哼,有什么怕,又有什么不敢?”說著,一個旋步,直接上了七尺高的練武臺。
“郡主請吧。我記得練武臺上有這么個規(guī)矩——生死不論?!笔掔室怅帨y測地說道。
他看著對面的赫連歡,左手拿著九節(jié)鞭,右手緊緊握著一把劍,后面的染兒更夸張,右手拿著一柄戟,左手拿著一把匕首,但那戟有些重,她必須時不時用左手再扶一下,看起來無比滑稽。
“確實是有這么個規(guī)矩,所以萬一你死了,可別怪我?!?p> 赫連歡收斂起方才的嬉笑作態(tài),說話之間,左手的鞭子率先甩出,直沖著蕭琮的命門而去。
蕭琮飛身騰起,腳踩上那只九節(jié)鞭,用內力將那鞭子踩在了腳底下,而后一個轉身,將那只九節(jié)鞭一下下地纏到了自己的腳上。
赫連歡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他拉著向前走了好幾步,右手的劍險些掉落。
蕭琮將那九節(jié)鞭完全控制在自己的腳下,而后忽然出手,運內力把鞭子向前一推——
赫連歡毫無招架之力,被迫又向后退了幾步,手中的九節(jié)鞭也斷成了幾截。
蕭琮向她投去輕蔑一笑,手中的力道倒是毫不松懈。
他忽然提氣,渾厚的內力引來簌簌寒風,吹得眾人衣衫沙沙作響。
赫連歡見他向這邊襲來,果斷地松開已經毫無威脅的鞭子。
雖使慣了鞭子,但劍術練了多年,也不是擺設。
她右手握劍,放于胸前,有力度的向著蕭琮一下下刺過去。
可蕭琮也是真的厲害,只見他以雙手為劍,運內力一次次避開刀鋒,反過來竟逼得赫連歡連連后退。
他們距離越來越近——幾乎臉貼臉。
二人相距不過一二寸,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地聽到,赫連歡直直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墨色雙眸——
縱然一身女裝,也絲毫不掩這人身上的凜然風華,尤其是那雙眼睛,閃爍著唯吾獨尊的別樣光彩。
赫連歡被逼至高臺的邊緣,突覺腳下一空,心中暗叫不好。
這要是摔下去,怕是要傷及根骨了……
她還未來的及想好該怎樣,便又覺腰間一暖,一只有力的手臂橫在她腰間,而另一只手掌伸向她的右側。
一股凌厲的氣流劃過右手手腕,刺得她生疼,一時失了力。
“叮當”——手里地劍應聲而落,跌在七尺高的臺子下面。
而她則完好無損地半騰空立于高臺之上。
連歡直愣愣地望著蕭琮,身子慢慢被他抱回高臺,但腰間的溫熱卻沒有退去.
蕭琮以極其曖昧的姿勢抱著她,頗有興趣地欣賞她的詫異和驚訝,嘴角始終噙著一抹似諷似嘲的笑意,但雙眸卻是一片冰冷,無一絲溫度。
“你、你做什么?放開本郡主!”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掙扎著要出來,但無濟于事。
蕭琮意味深長地笑道:“呵呵……郡主,好玩兒嗎?”
赫連歡面色一白,他知道了!
其實她不想,她真的不想,可是她……
“你故意接近我,究竟意欲何為?”
赫連歡沉默著,她不想說話,也不敢說話。
蕭琮面色一冷,一把丟開她,沉聲道:“你我初遇那日,你便想盡法子纏著我。你一個女子,我一個男子,你明知男女有別,卻還裝模作樣地套近乎,又說要和我交朋友,又想和我一起來校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噼里啪啦說了一通,卻眼見著赫連歡的眼神從害怕到憋笑。
難道是他想錯了?!
難道赫連歡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蕭琮面色極為不好看,但還是輕咳幾聲以掩飾內心的尷尬:“告訴你,不是誰都能隨意接近我的?!?p> 死一般的寂靜——
“撲哧——”
赫連歡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猜得不錯,我就是要接近你,第一次見你時就已經說了,我看上你了,在定北侯府等你娶我呢!我都等了這么久了,你怎么還不來給我下聘?!”
蕭琮深深地皺了皺眉,他自然不信她這套鬼話,于是繼續(xù)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又在憋著什么壞主意?”
赫連歡臉上的笑意在瞬間褪得一絲不剩,她突然朝那邊的染兒走去,一襲紅衣飛揚而張狂。
蕭琮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色與情景,一時間失去所有反應。
赫連歡將染兒手中的匕首藏在自己的衣袖中,面上一片決絕的神色。
她轉過身望著蕭琮,目光清冷肅殺,長發(fā)隨風紛飛,整個人猶如入世的修羅,滿身殺意。
蕭琮忽覺一陣心悸,眼前的女子,剛過及笄之年,竟有如此凌厲的氣勢,與世人口中的嬌蠻無理簡直判若兩人!
他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他,會對一個小丫頭產生這種懼怕的情緒。
瞬間他就明白,怪不得剛剛赫連歡會害怕。
他立馬運功,卻發(fā)現自己渾身無力,體內的內力也調不動一絲一毫!
他騎馬來的時候就總覺得無力,還以為是自己沒有休息好。
竟然是她,她竟然真的想要殺了他!
今日一早,她就在早膳里下了藥,又提出來校場的事,知道他必會跟著來,還讓他扮了女子,所以她今日殺了他,也沒有人能想到死的人是他!
她這場局,做得真是完美,沒有人會知道他死于她之手。
赫連歡看著他變了又變的神色,慢慢開口,道:“怎么,想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她握緊匕首,默然來到他的面前,眼神臉色都寒冷無比。
蕭琮自嘲一笑,想他自詡果斷狠絕,又隱姓埋名,步步為營到了今日,不曾想,竟要死在她手上嗎?
也罷,此女子心機城府深不可測,又慣會裝模作樣演戲成精,只是……終究不甘心。
他還以為,縱使沒有男女之情,赫連歡也是想要和他做朋友的,即便不是朋友,他們身為同類人的那種惺惺相惜之感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他之前為何如此篤信,赫連歡不會殺他。
風吹在臉上,生疼,就像是被甩了一個又一個耳光,在提醒他錯的有多離譜。
為什么?
他終是要問一問,為什么?
蕭琮此刻已然渾身癱軟,雙唇微微顫抖,只憑著最后一口氣,問道:“赫連歡……何以至此?”
赫連歡本可以立刻下手,可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初見時,他氣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樣:“郡……郡主撒手!……你不知羞恥……”
原來看起來冷漠如冰,凌厲如劍的人,也有那樣一番氣惱羞赧的模樣。
那夜與他醉于長風,他說:“喝醉了,便不會這么累了……”
她就這樣放下防備,喝了個酩酊大醉。
昨日他還說:“我倒是喜歡你這性子,做不來盟軍,不若交個朋友?!?p> 她怎么答的?
哦,對,她說:“我們做不成朋友,能不做敵人就好?!?p> 想不到,僅僅一日光景,她就對他刀劍相向。
她心中苦笑,自己這幾日應該是被這人迷了心竅,此刻她清醒了,自然也就要做她該做的事。
可是她也好想問自己一句:“何以至此?”
赫連歡仍是面上冰冷,但似乎少了幾分方才的戾氣,反添幾分若有若無的惆悵。
何以至此?
不過是宗族百代,容不得半點失誤和差池;不過是她心思極重,眼中容不得半點疑竇和意外;不過是天下黎民,受不起這半點風波和動蕩;不過是……生來勢不兩立,命中各立兩端。
蕭琮終究是一個踉蹌,雙膝一軟,單膝跪倒在地,但他還在掙扎著。
“赫連歡……云陽郡主……何以至此?”
赫連歡聽到他連著兩次發(fā)問,手中的匕首微微顫抖,終于開口道:“因為……宇文懿……”
蕭琮一愣,難不成她心系宇文懿?
“宇文懿是皇帝交給我定北侯府的人,你殺他,便是將整個侯府逼入絕路。
或許你并非是沖著侯府來的,但我赫連歡一向縝密,容不得任何變數,不巧,你就是那個變數。”
蕭琮心中劇震。
眼前女子,心思細膩,城府極深,處事決絕,殺伐果斷,已然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偏生她又演得一手好戲,將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
說來他倆還真是像,無論做什么都不容半分差池。
宇文懿為雪災而來,查出了真正的緣由,還抓了白月澤。
這么久的隱藏與布局,如今事成一半,他絕不允許一絲一毫的破壞,所以宇文懿,他非殺不可!
只是沒想到,世事兜兜轉轉,自己竟然死在了那一份小心謹慎上。
“若我說,我殺宇文懿的原因同你一樣,你信嗎?”
蕭琮就是不愿意相信赫連歡會殺他,他現在只想說些什么,來挽回赫連歡。
“那與我無關?!?p> “所以,你是非殺我不可了?”
赫連歡眼里閃過一絲猶豫,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不想,可由不得她。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回答:蕭琮,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蕭琮只見赫連歡揚起了手中的匕首。
他徹底死了心,原來,這便是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