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
赫連歡一襲紅衣,正面色冷然地坐在桌案旁,她面前正放著一張紙稿,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什么。
她正看著,忽然眼角瞥見洛九天的身影,她眸光一閃,連忙站了起來,她丟掉了手上的紙稿,盯著他問道:“怎么樣?謝翊之可說什么了?”
洛九天隨意地一坐,攤了攤手,道:“他知道的都說了,但對長公主與柳相的事一無所知,還得看長公主的?!?p> 赫連歡有些失望,她重新坐了回去,捏了捏那紙稿,目光凌厲。
洛九天一手撐著頭,道:“怎么?她什么都不說嗎?”
赫連歡看著手中的紙稿,道:“是……一口咬定此事與她無關。”
洛九天一攤手,無奈道:“那怎么辦?就一個謝翊之完全不頂用?。∥疫€是先回去睡個回籠覺吧?!?p> 而后果真起身,要回去了。赫連歡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問道:“他現(xiàn)在生死不明,你竟還能睡得著?就真的一點兒都不擔心他嗎?”
洛九天聞言,連忙收斂了笑意,他轉過身,輕輕咳嗽了一聲,裝模作樣地道:“咳……那個,自然是擔心的……”
她走到洛九天面前,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洛九天連忙錯開她的目光,只是將雙手一攤,無奈道:“你這是在說什么?我能瞞你什么?”
赫連歡卻搖了搖頭,道:“不對,你一定知道點兒什么,關于蕭琮……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洛九天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無邪地望著她,像是赫連歡多委屈他似的……
赫連歡瞧著他這狀態(tài),實在是有點不對勁,剛要再細問什么,忽然聽到府里的守衛(wèi)匆匆前來,赫連歡眉頭一皺,心中隱隱不安。
果然,那守衛(wèi)一進來,連行禮都顧不得,連忙道:“郡……郡主,陛下帶著護衛(wèi)軍來了!”
赫連歡面色如常,輕輕點了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把人迎進來?!?p> 那守衛(wèi)連忙應了,只是沒想到她會這樣鎮(zhèn)定,但也不敢再問,只是匆匆離去。
洛九天問道:“你打算怎么辦?”
赫連歡不語,只是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面前的紙稿上,回道:“現(xiàn)如今,或許只有一個人能鎮(zhèn)住成陽長公主,讓她說實話了……”
“你是說?梁后嗎?”還沒等赫連歡回答,便見梁帝已經(jīng)帶人走了進來,但是還沒等二人起身,他便陰沉著臉,問了一句:“宇文媛!為何要殺了謝承祐?”
赫連歡心頭一跳,訝異地反問道:“你說什么?謝大人死了!”
梁帝瞧她這般,只是冷哼了一聲,道:“宇文媛,你突然來大梁,可不是為了看朕這個舅舅吧?”赫連歡一愣,隨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他以為,她是大周派來大梁的細作,為的就是讓大梁鬧出內亂來。不得不說,梁帝這樣想是很有道理的,可事實是,她根本就不是宇文媛!
來此也只是為了一個蕭琮而已……赫連歡想到那人,心口又是一痛,她壓下心中的紛繁思緒,勉強冷靜下來,說道:“舅舅這話我實在聽不懂,謝大人不幸遇難,為何跟我扯上關系了?”
梁帝用審視的目光緊盯著她,卻只從她的面上看到不解和震驚,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緒。
“朕既然來找了你,那自然是有了證據(jù)的?!?p> 梁帝如此道,一邊說一邊對著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那是一個中年男人,正是謝府的管家。
他被梁帝叫了出來,連忙弓著身子,小聲道:“昨夜里……小的……小的確實看到郡主了?!?p> 赫連歡聞言卻是笑了,她道:“怎么?只看到了本郡主,就說是本郡主殺了你們謝大人嗎?這樣的說辭讓人如何相信?”
那管家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赫連歡,忽然就噤了聲。赫連歡慢慢靠近他,眼見著那一襲紅衣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管家竟不自覺地發(fā)顫起來。
赫連歡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他身側,湊到他面前,低頭看他,笑道:“您老人家怕是年紀大了,也記不清事兒了吧?”
偏生這時候洛九天也過來湊熱鬧,他裝模作樣地圍著那管家轉了幾圈,而后面色凝重地轉過身,擲地有聲地下了結論:“此人面色發(fā)青,中氣不足,且瞳光渙散,還四肢不調,可謂……”
“說人話?!焙者B歡冷冷打斷。洛九天輕笑一聲,言簡意賅地道:“嗯……總而言之,就是年紀大了,頭昏眼花的,腦子還不好使?!?p> 管家:“……”
你能想象被醫(yī)毒世家的公子,說自己腦子不好使的感受嗎?那謝府管家很是無辜,但只能憋著一口氣,默默在心里將這位洛神醫(yī)罵了個痛快。
梁帝瞪了洛九天一眼,沉聲道:“洛九天,出去瘋了幾年,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洛九天撇撇嘴,被梁帝這樣的威壓鎮(zhèn)著,他卻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赫連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微不可查地對他輕輕點頭,洛九天立即會意,嘴角輕輕翹起,用口型對她道:“我把人帶走了。”
而后忽然打了個噴嚏,然后煞有其事地自言自語道:“瞧瞧,這肯定是我家老爺子想我。不行不行,我得趕緊回去了!”
說罷,就匆匆離去了。
赫連歡這頭還沒松一口氣,就聽梁帝對她道:“宇文媛,你最好把這件事給朕解釋清楚,否則……”
這話的后半句他沒有說,赫連歡心中不屑,唉,這些人啊,明明自個兒都沒想好要咋處置,非要說得嚇死人,讓你在心中百般琢磨,自個兒嚇唬自個兒。
赫連歡抬起頭,直視著梁帝,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來,她道:“舅舅,您少拿大梁的規(guī)矩嚇唬阿媛,阿媛自小在大周長大,學的是大周的律法,懂的是大周的世故,說到底,阿媛也還是大周的人呢……”
這最后一句可算是扎在了梁帝心窩里,大梁如今內政不穩(wěn),柳相權勢過重;外部又由洛老爺子勉強維持著,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與周邊國家發(fā)生摩擦,這種時候怎么可能分得出精力再與勢均力敵的大周對上?
當日蕭琮就已經(jīng)將這些都算得清清楚楚,他斷定不管是大梁誰要殺他,都絕不希望宇文媛受到牽連,故而才敢撇了她一個,自己引開了那些人。
其實直到如今,她也不能真的斷定蕭琮沒有死,只是一道小小的傷口不見了而已,可能是當時燈火昏暗,她沒有看清罷了,但她還硬是要讓自己相信,蕭琮沒死……
赫連歡順手拿起了桌案上的紙稿,然后繞過了桌案,走到了梁帝面前,她將手一伸,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了梁帝。
而后十分淡定地重新坐了回去,眸光清淡,根本就沒把梁帝放在眼里。
梁帝心中憋著一口氣,但嘴上卻道:“媛兒,你可要想好了,大周的人那樣對你,你卻還要為他們做事嗎?”
赫連歡嗤嗤笑了一聲,她坐在桌案前,抬眸望向梁帝,道:“呵……舅舅,到現(xiàn)在您竟然還信我說的話?這不知是我演技太好,還是……您太愚鈍了呢?”
這話可算是大不敬了,但赫連歡說得云淡風輕,梁帝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緊緊地捏了捏手上的東西,卻根本沒想起來看,對她說話的聲音更加冷了幾分:“宇文媛,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嗎?”
赫連歡只是移開了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一眾軍士,搖了搖頭,道:“舅舅,我沒有覺得你不敢殺我,只是覺得你殺不了我?!?p> 而后,赫連歡將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揚起了手里的東西,對他道:“舅舅,您不如先瞧瞧這個。”
經(jīng)她這么一說,梁帝這才想起來手里還拿著她給的紙稿。梁帝頓了頓,還是低頭看了起來。上面的寫的字歪歪扭扭,實在看不出是誰寫的,但落款,卻是成陽長公主的名字。
他看罷,面色變幻不定,而后抬起頭,震驚地問道:“嫡姐在你手里?!”
赫連歡輕輕點了點頭,道:“嗯,是啊,不過嘛,我現(xiàn)在也不知她在哪了,或許還在帝都里,或許……已經(jīng)讓人給帶出城了?!?p> 梁帝一驚,向前邁了幾步,他一掌拍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怒道:“放肆!你大膽至此!朕要你的命!”
赫連歡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目光,問道:“那蕭琮呢?他可是你兒子,他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這個做父親的,想的不是為兒子緝拿真兇,卻是時刻惦記著怎么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p> “怎么?謝承祐死了,御史院亂了,你才著急了?”赫連歡繼續(xù)道。
梁帝眸光微微躲閃,方才的勢氣頓時少了幾分,卻還是道:“他是宸王,朕既給了他無上的榮光,他便要承受榮光下的危險,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無能才會中了別人的圈套!”
赫連歡聽后,實在替蕭琮感到悲哀。
“舅舅,該說的我都已經(jīng)說了,長公主是我?guī)ё叩?,我做的,我認。但謝承祐的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會替別人背黑鍋。
舅舅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樣,與其在這里同我浪費時間,還不如想想怎么應付御史院那群老家伙?!?p> 赫連歡說的極不客氣,梁帝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對。
“那你告訴我,長公主如今在何處?”梁帝不死心,還是問道。
“舅舅你猜猜看,我把我那好姨母送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