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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之水龍吟

第六章 淵深

三俠五義之水龍吟 卯金刀書生 3799 2022-04-09 17:58:44

  入夜。濃云團布。遮擋住了僅有的月牙。

  東京外城一處空蕩蕩的深宅大院里,嚴少武正坐在廊下的臺階上獨酌。身旁點著一盞孤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酒是白凡樓的‘和旨’,是主人取自《詩·小雅》的美酒注釋。入口醇厚回味甘甜,且不似外面小酒坊所釀的酒般渾濁。幾乎不需要用篩子篩可以直接飲用。這是嚴少武花重金所購的配方和酒曲所制。為了招攬往來客人,釀制的最后一道蒸酒工序,就在白凡樓的后院。在此過程中,甑鍋中所散發(fā)的酒香沖天,半條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們無不尋香而至,好奇的想來嘗嘗究竟是何瓊漿玉露,能有這般撲鼻迷人之味?由此,隨著白凡樓的開張,和旨也作為招牌之一迅速聲名鵲起,一時間風頭無兩。

  今后,怕是很難吃得到這飽含自己心血的美酒了。想著,嚴少武發(fā)出了沉重的嘆息。

  “這般良辰美酒,為何嘆息?”陰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天氣已逐漸炎熱,本以為大宅里已無他人,這一問卻激得嚴少武渾身顫抖了一下。自己根本沒有發(fā)覺有人在附近!

  畢竟是武人出身,稍時嚴少武便鎮(zhèn)定了下來。連頭也不回,自若的給自己斟滿并仰脖喝干,才緩緩說道:“是主人派你們來取我性命么?”

  一陣陰風襲來,刮散了團云。兩個羅剎鬼的面具在月光下閃過一絲寒光。

  “多飲幾杯吧。”良久,其中一個‘羅剎鬼’陰沉地說道?!帮嬐辏覀冊偎湍闵下??!?p>  接連兩日,展昭和朱七分頭在城南廂、城東廂帶隊搜查,除了拿住幾個雞鳴狗盜之徒,并無任何有用線索。而每日試探著跟上官英請示商議案情,上官英無不以‘事忙’、‘顧好自己的差事’或者干脆說不在司里為由,將展昭和緝捕司完全排除在查案的核心之外。這讓展昭不禁有些心急:如此無目的地尋找,豈不是耽誤珍貴辰光?與縱兇何異?

  眼下天已向晚,展昭和朱七坐在展昭家的院中央,枯坐而對。嘆了口氣,展昭剛舉起手中杯子,卻發(fā)覺空了。旁邊的朱七早看見了,忙著斟上,一邊說道:“都頭,天熱了,多飲些這鹵梅子水,祛熱降火?!?p>  展昭點頭謝過。卻沒有再端杯。只沉吟不語。

  朱七明白展昭的心境:人,確實是在展昭眼皮子底下死了,這瀆職罪名是無論如何是逃脫不開的。但現(xiàn)在此案歸探事司主抓,且上官英的官秩比展昭要高,怎會屈尊與展昭合議案情?而況上官英為人剛愎,心胸又窄,斷然不會容許旁人來爭功。上官英嘴上冠冕堂皇,意思卻很明白,就是要把你晾在一旁,還讓你說不出什么。抓到兇手,展昭最多算將功補過。抓不到兇手,上官英也大可將責任推到展昭頭上,畢竟放跑元兇的是展昭。而朱七也很清楚,如果最終展昭被問罪,上官英斷然不會替展昭說一句好話。

  想著,朱七說道:“都頭,自取消宵禁,京城治安確實不比以往。從近日我們抓到的這些外來的雞鳴狗盜之徒來看,我揣度那山育家臣恐怕是遇上了進樓行竊的慣偷,情急抵抗才身遭不測。不如我們回司對這些人嚴加拷問,三木五刑之下還怕審不出點線索?”

  展昭一聽就明白,朱七已是起了‘李代桃僵’的心思,想盡快找?guī)讉€替死鬼結(jié)案。雖知朱七是好意,可未免于心不忍,于是說道:“朱七哥之意我懂。只你我皆知,真兇定不會是這等流賊草寇。而況此案已是上達天聽,如此潦草結(jié)案或可搪塞一時。但若有朝一日官家察覺,這欺君之罪你我皆無法承受啊。”一語說得朱七臉上一紅,忙起身說道:“是屬下荒唐,向都頭請罪。沒有慮到這些?!?p>  展昭擺手示意朱七坐下:“朱七哥,這里就你我二人,又是在探討案情,何罪之有?雖說我入司辰光沒有朱七哥長,卻也知道些司里情弊。可據(jù)我看,有些流賊草寇未必是窮兇極惡之徒。其中也不乏有些個遭災無地的可憐人,實在走投無路了才鋌而走險去行竊打劫。雖說有罪,其情可憫啊。”

  朱七聽得一笑,說道:“外人都道皇城司是‘在世閻羅殿’,視咱們這些當差的個個如同惡鬼猛獸,唯恐對我們避之不及。都頭如此菩薩心腸,屬下佩服。”

  展昭嘆了口氣,似對朱七,也似對自己說道:“這是家嚴的教誨,打小他老人家便掰著我的嘴告誡,公門里頭好修行。其實這二年我也憂心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辦案多了,每天滿嘴只剩下等因奉此,心里變成了陰沉木,對那些無辜的百姓寒士置若罔聞,不再有惻隱之心?”

  朱七沒想到平素看著不茍言笑,冷峻深沉的展昭還有這般心田,不禁有些感動。自己在皇城司任職多年,平日打交道的人從廟堂官場到江湖民間,無不是機械狡詐的惡徒。盡管眼下看著國泰民安風平浪靜,實際上來自敵國刺客暗碟的襲擾從未間斷??梢哉f皇城司的人每天過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腥風血雨經(jīng)歷得多了,大多數(shù)人早早就心如鐵石,忘記加入皇城司的初衷。而展昭入司辰光也不算短了,卻還能保留著赤子之心,這就屬實難得。

  可轉(zhuǎn)念一想眼下情形,朱七感到一陣焦慮。不僅為破案,更為展昭即將面臨的險惡形勢。正做沒理會處,忽聽墻頭有人喚道:“展大哥?”

  二人回頭看去,原來是白玉堂嬉皮笑臉正扒在墻頭上望向二人。

  展昭問道:“是你?這么晚了,有事?”

  “有的有的。”白玉堂一邊說著,一邊欲從墻頭上躍下,卻不知被什么物事給絆住直接從墻頭上摔到展昭院子的花壇里,吃了滿嘴爛泥。

  朱七忍著笑,將白玉堂從花壇里扶起。白玉堂狼狽地吐著嘴里的泥土,一邊撣著身上的污垢。

  展昭慍怒的看著白玉堂,說道:“說了你幾回了,來時走正門。此舉與那梁上君子有何區(qū)別?若讓別人瞧見,拿了你去報官,豈不是笑話?”

  白玉堂吐了吐舌頭,訕訕笑道:“這樣不是快么?”

  展昭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個活寶,嘆了口氣,說道:“還不快去收拾一下?所來何事?”

  白玉堂說道:“展大哥,今日...”剛開口,白玉堂警惕的看了一眼朱七,生生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展昭道:“朱七哥是我第四都副都頭,所有機密案牘我從不避他?!?p>  “在下朱七,緝捕司第四都副都頭。敢問閣下貴姓,臺甫?”朱七向略一揖手,大大方方說道。

  白玉堂聽完朱七身份,略放下心??蜌膺€禮道:“不敢,小弟白玉堂,與朱七哥分屬皇城司同僚。只小弟在案牘司,終日伏案辦差,所以不得見朱七哥金面。朱七哥幸會,小弟有禮了?!?p>  二人寒暄剛畢,展昭便插話道:“接著說?!?p>  白玉堂壓低聲音對二人道:“今日司丞在案牘司和真武庫調(diào)閱了大量文牘檔案,看完之后臉色鐵青,恰好當時小弟在場,便吩咐小弟和其他書吏將檔案即刻封鎖,任何人不得翻閱。說完就走了?!?p>  展昭問道:“是何檔案?”

  “小弟看封面,是真武庫的出庫檔案。”白玉堂說道。

  出庫檔案?一定與箭毒有關(guān),否則歸無行不可能看完之后有如此反應。是誰調(diào)走了箭毒?為何又不讓他人看呢?這不禁勾起了展昭的好奇。

  “那份檔案如今在何處?”朱七問道。

  “從真武庫帶回案牘司了,歸到了‘天’字級機密?!卑子裉么鸬?。

  “這可真是奇了。如此尋常檔案,還能入‘天’字機密?!敝炱哒f道。

  “據(jù)小弟揣測,這可能跟殺害山育家臣的兇手身份直接相關(guān),且該兇手身份定然極其特殊。所以才會歸入‘天’字機密?!卑子裉醚炱叩脑捒羁畹?。

  聽到白玉堂所言與自己猜測一致,展昭抬頭看了白玉堂一眼,卻沒說話。恰白玉堂眼神也飄了過來,二人眼光一對,隨即又分開。

  “接著說,我在聽?!逼坛聊螅拐颜f道。

  白玉堂忙點頭稱是,接著款款說道:“想那死者一個異族人,剛到東京沒幾日,怎會與人結(jié)怨以至于招來殺身之禍?故尋常命案里錢財糾葛、仇殺、情殺等緣由均可排除。而從死者身上的傷口來看,兇手只一擊便擊中要害,還動用了箭毒,其意在不死不休。所以據(jù)此推測,兇手必長于此道?!?p>  這也正是幾日來展昭隱隱約約的感覺,沒想到又被白玉堂一語中的。展昭不動聲色給白玉堂斟了一碗鹵梅子水,白玉堂忙起身雙手接過稱謝,端起來一飲而盡。

  “那據(jù)你的說法,兇手的目的是什么呢?”朱七也覺白玉堂言之有理,不自覺問道。

  “這可不好說了。”白玉堂又撣了撣身上未盡的泥土,偏著臉喃喃道:“如若兇手真的是皇城司的人,為何要對這樣一個人下如此毒手?于兇手有何益?還有,兇手既然能使用箭毒,定然也知曉箭毒是皇城司不傳之秘,不怕有朝一日引火燒身?”

  “我推測,兇手可能是受人指使,奉命行事。”一旁不語的展昭突然插嘴道。

  “受人指使?”朱七和白玉堂異口同聲問道。

  展昭仰臉看了看月色,方慢慢來說道:“不錯?!?p>  “是誰?”白玉堂急切追問道,問出口又覺得不妥,便轉(zhuǎn)了口氣道:“我是說,展大哥心里可有懷疑的人?”

  “沒有?!闭拐褦嗳徽f道。

  話音一落,忽然空氣里升起一股無形的威壓。頓時三人陷入沉默。

  足有移時,白玉堂打破尷尬,起身笑道:“時辰不早了。近日司丞氣性不好,小弟可不敢觸他霉頭。明日得早起,準時去上值。展大哥朱七哥,小弟告辭?!?p>  朱七也起身,客氣送白玉堂到門口,隨手關(guān)上了門?;剡^身來,見展昭盯著大門方向,若有所思。

  “都頭在想什么?”朱七小心問道。

  “唔?哦,沒什么?!闭拐咽丈翊鸬?,“我想得遠了?!?p>  皇城司,案牘司。

  天色已晚,歸無行卻依舊在‘天’字機密房里對燈枯坐。呂嵩午后便去了樞密院,會議五月節(jié)期間的東京城防。歸無行去了兩次武德堂不見呂嵩蹤影,干脆就在案牘司里等他,順便查看整理一下過去的機密消磨時光。他太清楚呂嵩的習慣了:每日不管何事,無論到多晚,哪怕是過了子時,也必回皇城司過目當日送來的各種機密節(jié)略。待看完才會回家或在武德堂的后堂書房里安寢。也虧得呂嵩常年習武,打熬得好筋骨。一般人這么辦差,不出一年早就累倒了。如此勤勞王事,也難怪兩代帝王對他榮寵不退...正想著出神,當值書吏便匆匆趕來,向歸無行揖手說道:“司丞大人,都指揮使回來了。聽說您還在,正叫您過武德堂去呢?!?p>  歸無行也不搭話,匆忙收起了手邊的檔案鎖進柜子,便直奔武德堂。

  還未到堂下,便聽堂內(nèi)傳出‘啪’的一下器物破碎的聲音。噤得所有堂外人一怔。

  接著便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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