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遠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神情木訥,王爺剛才的話猶縈繞在耳邊。
“你居然為他求情?孩子大了,本王也老了,是看不明白了。我總還當(dāng)你是那個本王手把手教寫字的孩童,卻忘記你早已有自己的主意?;暨h啊,你都開始和要看守的人交上心了,我還能相信你的忠誠么?張統(tǒng)領(lǐng),給他說說你剛才一路跟著祝絕和他,看到聽到了什么?”
祝絕下值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霍遠還是這么仿若老僧入定一般,他的手邊擺著一碗黑漆漆的藥。
祝絕用手摸了摸藥碗,早已冰涼,不由詫異道:“霍大哥,怎么不喝藥,都涼了?!?p> “那是你的藥?!被暨h好半晌才回答。
“我又沒……”祝絕沒說完,他心念電轉(zhuǎn),隨即輕笑,“我的時候到了么?”
“你誤會了。”
霍遠本想解釋,卻見祝絕端起藥碗,一飲而干。
祝絕微笑道:“沒關(guān)系,還挺好喝的,我自己喝總比被你灌下去強,會嗆到的?!?p> 霍遠盯著空空的藥碗,沒再說話。
祝絕走進屋里,躺倒在床上,他莫名地對這藥的效果有點期待。不知不覺間,頭開始發(fā)沉,慢慢睡著了。
再醒來時,祝絕覺得有點熱,他扯了扯衣襟。
一只手啪地拍開祝絕的手,有人嗔道:“做新郎官的人,怎么能衣衫不整,快別扯了?!?p> “娘?”祝絕大驚,他不敢置信,娘親比那日在刺史府相見年輕許多,還是開始打仗前的樣子。
“找到了,找到了?!弊H趶耐饷孢M來,手里提著一根腰帶,“剛才在箱子縫里找到的,小絕這丟三落四的性子,以后讓弟妹治治才好。”
接著,娘親為祝絕披上喜服,系上腰帶,笑嘻嘻地道:“我兒子就是排場。”
祝融見祝絕整理妥當(dāng),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賓客都到了,可別磨蹭了?!?p> 祝絕走出門外,不由瞪大眼睛,剛才的房間還是家里的房間,可大廳卻氣派非凡,比壽王的議事廳都要大。粉刷地平平整整的墻面上掛滿了大紅喜綢,到處都是賓客在交談,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的,有村長一家人,村頭的大叔,鄰居大爺大娘,幾個人站在中間的大紅喜燭處交談,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祝絕一見之下,幾乎眼淚要奪眶而出。
“爹,大哥?!?p> 大哥笑著向祝絕點點頭,并未說話。
祝父則走過來,拍拍祝絕的肩膀,“小子,一眨眼就成親了,娶了這么好的姑娘,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你師傅專門從建章過來為你證婚,還不快來拜見。”
崔瑾走過來,掏出一本書冊,遞給祝絕:“師傅也沒什么好送你的,這本書凝聚了師傅半生心血所寫,你可要好好研讀,今后成就一代名醫(yī)?!?p> 靈芝也上前,剛要說話,廳角突然啪地一聲,一個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名下人打扮的男子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見祝絕幾人注意到他,連忙往地上一跪,叩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p> 祝絕手指此人,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張俊秀清雅的臉,不是世子李鴻么?
“你怎么做事的,大喜的日子,多不吉利。”靈芝生氣地上前,踢了李鴻一腳。
“算了算了,拉下去打五十板子就行了?!弊D傅?。
看著那張世子臉的人大呼大叫地被拉下去,祝絕覺得十分荒謬可笑。一轉(zhuǎn)頭,一名侍衛(wèi)送上一份公文,公文上只有一個名字,林果果,上面用紅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大人,林果果已經(jīng)伏法,請大人過目。”侍衛(wèi)道。
“要我過目?”祝絕不知所措,抬頭一看侍衛(wèi)的臉,那不是那日賞花燈時,被他推倒,最后死在濟民醫(yī)館前的男人么?他不由驚叫一聲,“你沒死?”
“大人何出此言?。俊?p> 祝絕思緒混亂,喃喃道:“那天,你媳婦懷著孩子大出血,我后來問師兄,他說孩子也沒了。”
“大人可不要亂說啊,拙荊去年生了個大胖小子,現(xiàn)在都能叫爹了?!?p> “這怎么可能……”不等祝絕想明白,一行五人從廳外進來,領(lǐng)頭者正是霍遠。
“祝大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蔽鍌€人齊刷刷抱拳一呼,惹得廳內(nèi)眾人都看過來。
“祝大人夫唱婦隨,白頭偕老?!蔽迦苏疚灰蛔?,又是一躬。
祝絕哭笑不得,擺手道:“幾位兄弟不用這么客氣,快請入座。”
霍遠走上來,向著祝絕點點頭:“小絕,多謝你幫我除掉林果果。”
“小絕,你如今得償所愿,抱得美人歸,可憐三哥還是個單身漢?!崩瞎硪矞惿蟻?,笑嘻嘻道。
祝絕努力思索,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娶了誰。他正想問問,眾人卻簇擁著他往外走。大人小孩都興高采烈地歡呼著,“去接新娘羅,去接新娘羅。”
一匹神氣非凡的白馬前,有人跪在地上等著。
祝絕看著高大的白馬,犯難道:“我不會騎馬啊?!?p> “大人踏著我的背上去,小奴定不會讓大人摔著。”跪在地上那人接口道。
祝絕覺得聲音有點耳熟,又一時想不起來,他彎腰一看,嚇得連退三步。這不是張會么?
張會連忙扶住祝絕,諂媚地笑道:“大人莫慌,大人英勇無畏,小奴敗在大人手里心服口服,甘心做大人的踏腳石,供您驅(qū)策到死。”
祝絕還是覺得心驚膽戰(zhàn),但不知怎么就被張會扶上了馬,居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一路經(jīng)過的大街小巷,人們夾道相迎,歡呼雀躍,紛紛把手中的鮮花往他頭上拋灑。
畫面一轉(zhuǎn),祝絕不知怎的就坐到了喜床上,身邊的女子蓋頭遮面,但也看得出身材窈窕,更有若有若無的香氣直往祝絕鼻子里鉆。祝絕心里忐忑不安,這都進洞房了,他還不知道娶的是誰,是美是丑。但既然都到這步田地,難道還能反悔不成,他心一橫,將蓋頭突然一掀,不由愣住了。
女子一雙含情目脈脈地注視著祝絕,身上散發(fā)出柔和的白光,她那絕世容顏祝絕永生難忘,正是韋若君。她,她居然嫁給了自己?
“相公?!表f若君一聲輕喚,真叫人酥到心底,那嬌羞的雙暈,仿若云霧中的一朵朦朧桃花。
屋內(nèi)燭光,忽然滅了。
“大哥,小絕這是怎么了?身體這么熱,發(fā)燒了?”老鬼看著被綁住雙手雙腳,嘴里塞著布巾都止不住直流口水的祝絕,完全摸不著頭腦。
“綁好你就出去吧,以后不要不敲門就進來,今天看到的事也別往外說?!被暨h坐在自己床上雕著一只云雀,瞥了一眼老鬼,冷漠道。
“那不是小絕突然大叫一聲,我還以為出事了嘛。哎,行,我這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