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的地鐵里,所有人都暮氣沉沉,耷拉的腦袋隨著車廂晃動而左右搖擺。
直到地鐵??康拈g隙,一個背著相機的男孩從站臺緩步踏入車廂。
他于車廂角落處站定,臉龐清瘦,面色漠然,淡藍的發(fā)色異常惹眼,再加上一身干凈整潔的米白色工裝,也算是個小帥哥。
“你看那個男生,還挺帥的,是不是個網紅啊?”斜對面的女孩隔著人群,悄悄指了指藍發(fā)男孩,對旁邊的閨蜜問道。
奈何閨蜜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眼神專注在手機上,一條條招聘信息從指尖劃過。
四十分鐘后,地鐵到達了本次旅程的終點站——西城公園。
公園位于烏博市的西方邊緣地帶,在三十年前也算烏博市的熱門景區(qū),背靠當?shù)刈钣忻撵`山——觀音山。
觀音山中段有古寺,只在過年期間對外開放,據(jù)說十分靈驗,香火也非常旺盛。
阿民走出地鐵站,黑暗頓時如潮涌般襲來,連路燈都顯得疲軟無力,他不禁自語道:“還是太冷清了啊?!?p> 觀音山前有一湖,湖對面五光十色,繁華無比。
但這邊,唯有悠悠清風。
俗話說,好山好水好墓地,觀音山既是有名的靈山,也是有名的陵山。
“名”和“利”向來不分家,這觀音山陵墓的價格,一度被炒到天價,甚至僅靠花錢都買不到。
然而阿民對這些一點也不關心,畢竟他才剛來烏博市半個月,此次前來觀音山,只因接了個糊口的兼職罷了。
……
向門衛(wèi)出示準入證明后,阿民踏入了位于山頂?shù)摹坝^音山公墓”。
爬過百級臺階,照著路牌的指示,阿民來到了一座被樹木環(huán)繞的巨塔前。
借著月光可以看出,塔身是橙檐、白墻,密密麻麻似窗戶一般的方形孔洞,均勻排列在白墻上。
不難看出,這與烏博市傳統(tǒng)的壁葬有關。
雖然塔身看起來年代久遠,但門禁系統(tǒng)卻十分先進,還是電子的。
阿民從背后的攝影包里掏出一張門禁卡,貼在掃描處,伴隨著嘀嘀聲快速按下事先背熟的密碼。
紅漆木門轟然打開。
“咚咚咚”
阿民隨手敲了敲這門,發(fā)現(xiàn)聲音特別清脆:“原來是木包鐵?!?p> 塔內中空,墻上有壁畫、地面有雕像。
頂部一橙色柔光照射而下,將四周的壁畫與神仙雕像微微照亮。
塔很高,估計有三十多米,卻沒有可供向上攀爬的階梯。
阿民才懶得分析這塔的構造,他繞到一座靠墻矗立的神仙雕像的后方陰影處,打開相機、支好三腳架、調整感光度、快門速度、焦距,鏡頭正對塔中央的一個蟠龍銅雕。
隨后,阿民就坐在相機旁,默默發(fā)呆。
耳中時不時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冷風,直往衣襟里鉆。
……
兩小時后,阿民揉了揉脖子,檢查了一下相機狀態(tài),隨后從口袋里掏出藍牙耳機,鏈接在手機上聽音樂。
與普通人聽歌有些不同,阿民打節(jié)拍的方式,全靠一根食指。
將食指放于眼前,像一根指揮棒似的,跟隨音樂的律動不?;蝿?。
原本放在相機上的注意力,慢慢被晃動的食指吸引了過去,目光也漸漸轉移。
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前的手指出現(xiàn)了殘影,世界變得模糊起來,阿民很快就疲倦的進入了睡眠。
……
后半夜,風停了。
塔外的“沙沙”聲逐漸降低,直至徹底消失。
塔內有一股靜謐開始彌漫,自塔頂鉆出,像輕紗般漸漸籠罩,將塔內事物包裹其中。
相機紅燈亮起,“嘀嘀”響了五聲后,因電量耗盡而自動關機。
阿民已經全身都躺在了地上,胸脯平靜的起伏,完全進入了深度睡眠。
“嚓……嚓……”
輕微的摩擦聲在塔內幽幽響起,一個黑色身影緩緩靠近阿民,在他身邊輕輕蹲下。
蒼白而皺縮手悄然伸出,手指細得像鉛筆一樣、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像極了電影里的干尸。
這只手伸向了阿民的頭部,大拇指和食指靈巧的一捏,就把阿民左耳的藍牙耳機取出攥在了手中。
然后黑色身影就近靠墻坐下,將耳機塞進了自己的耳朵。
“馬馬~嘟嘟騎~”
“騎到那嘎嘎去~”
“嘎嘎不殺雞呀~”
“娃娃我要回去~”
隨著熟悉的鄉(xiāng)音在腦海中流淌,黑影垂著頭、身軀微微顫抖,似乎在竭力克制某種情感。
這時,旁邊的阿民睜開了眼,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來,順手拿起早已沒電的相機,開始換電池。
而那黑影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阿民的異樣,直到他換好了電池,淡然問道:
“就你叫朱靜是吧?配合一下好嗎?”
黑影猛然抬起頭,那是一張女性的、極度消瘦的臉龐,像骷髏披了層皮。從輪廓來看,或許以前是個美人。
此刻她滿目愕然,兩行清淚仍舊掛在臉上。
已經如同干尸一般,還能擠出眼淚嗎?阿民心中毫無波動,只想快點完成工作,然后回旅社睡覺。
“你怎么會醒來,我明明……”張嘴時頜骨牽動著皮膚,讓這女人顯得有些驚駭。
阿民對于這答非所問的回復,顯然并不感興趣,沒等她說完,就舉起相機,對著女人按下了快門。
“咔嚓”
烏博市一棟大廈頂樓,泳池Party剛剛落幕,放縱了一夜的余坤,被左擁右抱、攙扶著走進房間。
“沒力氣了,讓我歇一歇……?。 ?p> 話音未落,變故突生。
余坤頓時青筋暴起,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般頹萎,肌肉化成了水,頭發(fā)枯作了草,全身皮膚猶如脫水一般貼在了骨骼表面。
這一突然的變化嚇壞了身旁的兩個年輕女孩,她們尖叫著跑了出去。
空闊的房間內,只剩下余坤如蛆蟲一樣蜷縮在地毯上,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呻吟:
“朱……靜,那天……你果然……給我下了蟲!”
說完這句話,余坤發(fā)出“嘖——”的一聲,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
“怎么樣,有感應了嗎?”阿民問道。
朱靜緊閉雙眼,輕聲回答:“雄蟲已死?!?p> “呼!”阿民松了口氣,把相機捧在懷里,笑道:
“既然他死了,那這相機,就歸我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