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當初跳下的山頂上醒來時,函陀手中握著那朵血紅的花,他用手碰了碰沒有破碎,花朵已經(jīng)變得堅硬。
卓女送他們的包裹就在身旁,他從里面拿出一塊布絹,包裹好花朵之后塞到了皮袍衣內(nèi)側(cè)的兜里。
世界無巔,便是重生。
多么不解的一句話,他醒來之后腦海中自然而然的就出現(xiàn)了。
他跟益西在山巔捉摸了很久,猜測了各種可能,最后都無法確定它的用意是什么。
“你看,從這里騎雪氈子向西出發(fā),走直線的話差不多需要晝夜不間斷的一個月,向南出發(fā)需要半個多月,向北出發(fā)需要二十多天,這就是雪境。”益西指著前方。
“還有向東,向東出發(fā)也需要不間斷的一個月?!?p> 益西朝著他的方向望去,一縷縷霧氣從地面升起,匯入天空中的一片片云朵,在這蒼穹之下,是一眼望不穿的綠,金色的河流穿梭其中。
“你看西面,雪山、荒原、草原、冰川等構(gòu)造的雪境,殘酷的環(huán)境造就堅韌的生命,雪境知道生存的難易,所以生命在這片土地世世代代生死相依。你再看東面,本就是一片充滿生命的易生之地,隨便灑下一把種子,就能收獲一整片草原,但是生命在這里反而難以生存?!?p> 益西被函陀的這番話震驚了,難道接下來真的他要準備那么做嗎?這不是魅陀的理想嗎?
函陀久久注視著這片大陸,任由自己的思緒飄向遠方,他穿越千山萬水,飛躍高山峽谷,看到人群熙熙攘攘的東部市集,也看到了荒無人煙的蠻荒西部,看到生命被呵護,也看到生命被屠戮,看到尋歡作樂的人,也看到了苦苦掙扎的人......
益西明白他心里想著什么,他望了望落下山頭的太陽,“走吧,我們找個藏身的地方,馬上就要霜凍了?!?p> 這一夜是多么的寧靜,在巖壁下,益西閉著眼怎么也睡不著。
再也聽不到函陀那種時而痛苦時而猙獰時而狂笑的聲音了,他輕輕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前熟悉而又些陌生的年輕人。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感慨歲月催人老,要是可以跟女神借一些時間該多好啊。
突然意識到自己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念頭,他嘲諷著自己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幅用碎石塊、草甸、凍冰組成的雪境全景圖擺在了地上,函陀站在旁邊皺眉沉思。
益西起來伸了伸懶腰,看來真的不服老不行啊,以前沒啥事,現(xiàn)在起來就得活動一下身子骨,緩解一下腰酸背痛。
“阿爺,你對雪境有多熟悉?!?p> “雪境啊,要多熟悉有多熟悉?!?p> 函陀拿起一塊石子丟了過來,缺口處正好是雪嘯峽谷。
“之前聽阿爸常說,雪境的不敗一半來自雪民,一半來自本身。”
雪境西部邊境是綿延萬里、自南向北貫穿整個大陸的卡隆山脈群,主峰卡隆雪山是大陸之巔,北部是屋脊鐵原的延伸,南部是夏格爾草原,東南部是德卡荒原。
東部邊境真好在德卡荒原向丘陵平原地帶的過渡地帶,東北部是雪境第二高峰僰崗雪山,在僰崗雪山與德卡荒原的中間地帶,正是雪嘯峽谷。
想從大陸東部進入雪境,最便捷的通道就是倒喇叭狀的雪嘯峽谷。
“是啊,天賜的圣地,你有什么想法?!?p> “我們還是不去雪塔了,雪民的分裂之勢不是簡單的那會雪塔就能解決的。”
“雪塔那邊問題也不大,那我們?nèi)ツ睦???p> “我們?nèi)ブ苡窝┚常蚁胍徊讲秸闪窟@片土地,好的美酒是需要一滴滴品嘗的?!?p> “你娃犢子喝過多少酒啊,不過道理是真的。”
這次上路明顯輕松多了,尤其是對益西,兩個人打算順時針游歷,這樣走到最北面剛好是雪境的盛夏,走到最南面大約是冬天。
從德卡荒原的邊緣出發(fā),在這里的一座山上就可以看到四季,山腳下綠意盎然的高大闊葉林。
隨著海拔的上升,依次出現(xiàn)微微翠綠的針葉林,再向上是金黃的低矮落葉林,最上面是雪冠,各種生命繁衍棲息在這里。
他們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脊線,向雪嘯峽谷走去。
一個多月后,眼前的山脊線突然凹陷了下去,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兩只雪氈子石像。
“看,我們快到了雪嘯峽谷。”函陀驚呼著。
在雪嘯峽谷中,女神已經(jīng)抹去了上次戰(zhàn)役的大部分痕跡,只留下一排殘缺的雪氈子骨架,牛頭骨上刻滿了各種超度亡靈的經(jīng)文。
當年血染的野草如今早已重生,雪氈子、獨角牛這些??湍陱?fù)一年的光顧著這里,今年也不例外。
函陀和益西的皮袍衣上的白色毛發(fā)在風(fēng)吹日曬中已經(jīng)蛻變成了灰色,上面沾著草根、碎屑。
他們站在峽谷口,按照雪民傳唱的,一遍遍在腦海中復(fù)原著當初血戰(zhàn)后的慘狀。
函陀摸著這排僅存的牛骨架,吹著呼嘯而過的風(fēng)。
當初雙方劍拔弩張,在這里反復(fù)爭奪,都想打贏所謂的決定這個大陸歷史走向的戰(zhàn)役。
這場戰(zhàn)役至今為止,還深遠的影響著他們,但是對女神而言,只不過幾年之間,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役的一切都風(fēng)吹云淡了,或許再過幾十年,這里將會什么也不復(fù)存在。
“魅陀就是從這里決定他的報復(fù)計劃的。”函陀坐了下來。
“他心里早已經(jīng)埋下了怨憤的種子,這次戰(zhàn)役只不過是一個引子?!?p> “小時候在我心中,他跟其他雪民一樣,就是我想要變成的人?!焙訋е唤z惋惜遙望著峽谷。
“你阿爸很自責,當魅陀帶著金戰(zhàn)士來奪塔時,我們早已發(fā)現(xiàn),其實可以避免這一切的。”
“阿爸是為了雪民的生命,他以為這樣能解決問題,既然他給雪境帶來了金戰(zhàn)士,那我們也要動一動了,讓他看看,雪境還是亙古不變的雪境?!?p> 說完他猛的站起來,手中的牛骨隨之斷裂,被他握在手里。
當晚他們就在峽谷露營,這里的夜晚太美了,頭枕著牛骨,厚實的草墊軟綿綿的,抬頭看著星辰大海,真?zhèn)€世界都如此的安靜。
有誰會想到這么美的地方,卻發(fā)生過如此慘烈的戰(zhàn)爭,多少生命埋沒在風(fēng)雪中。
然而可悲的是,這一切還在發(fā)生,并沒有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