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掀開，露出滿船的新鮮魚蝦，以及掩埋在其中的一對男女，看那沾滿血漬污垢的老舊漁服，該是對兒打魚的夫妻。
洪婆婆剛要出聲詢問，突然眼神一凝，眉頭皺得更深。她沒有看到二人胸膛的起伏，也未聽到心跳。
伸手將他二人從魚蝦堆中拉出，觸碰到身體的那一刻，洪婆婆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這對夫妻，已經(jīng)氣絕！
將兩具尸體提上案，洪福和小黑第一時間湊了過來，好奇張望。
“婆婆，他們這是怎么了？”
二人瞪大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皮膚蒼白得嚇人，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他們...已經(jīng)死了！”
洪婆婆上下仔細打量著，眉頭越皺越深，尸體上看不出任何傷勢或是打斗的痕跡。衣服臟舊卻完好，頭發(fā)打結卻不算凌亂，完全看不出掙扎的跡象。夫妻二人的臉上還洋溢著樸實的笑容，洪婆婆甚至能想象出他們滿載而歸時的愉悅心情，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死亡的來臨，狀態(tài)十分詭異。
或許是因為漁夫二人身上的魚腥味太重，小黑繞著尸體嗅來嗅去，大有舔上兩口的沖動。洪福上前揪住它的耳朵要把它給拖走，卻被小黑扭身躲過，在婦人身旁低下腦袋，對著她緊握的手掌低吼出聲。
察覺到異常，洪福來到婦人身旁跪下，輕輕掰開了她的手掌，露出掌心里一把套著紅繩的長命鎖。
很明顯，這鎖屬于孩童。
看到這把銅鎖，洪婆婆二話不說當即閃身追向那艘已經(jīng)飄遠的漁船，不多時又重新出現(xiàn)在洪福身邊，嚴肅道:“小黑，找人！”
小黑仰頭繞了一圈，仔細捕捉空氣中殘留的氣味，突然嚎叫一聲朝東南方向追去。洪婆婆緊隨其后，不忘對洪福吩咐道:“福兒，你在此地休息一會，看好白馬，婆婆很快回來。”
話落，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留下少年對著地上的兩具蒼白尸體獨自發(fā)呆。沒有得到洪婆婆的允許，他也不好把漁夫夫婦給就地掩埋，又擔心放在太陽底下爆曬會加速腐爛，只好把他們拖到陰涼處用樹葉蓋住。
沒有小黑陪伴，少年無所事事，從腰間掏出了木頭小狗把玩起來。小狗是按照老黃狗的模樣雕刻出來的，惟妙惟俏，與他記憶中的形象相比，要年輕許多，也多了幾分靈氣和活力，倒是和小黑十分神似。
至于木頭小狗的來源，他不清楚，大抵是女人雕刻而成，雖然在他的記憶里，女人似乎并沒有那么和善。
……
不似云州地陡坡高，峰巒起伏。中州乃平原地區(qū)，地勢平緩，罕見高山，村落城鎮(zhèn)隨處可見，規(guī)模很大，動不動就是上百戶的人家，遠非云州零零散散十幾來戶的小村落可比。
皇城外郊，多是以捕魚為生的漁村，分散在四條大河的周邊。
洪婆婆跟隨小黑一路狂奔，最終在云河上游的一處村落放緩了步調。
村子不算小，有幾十戶人家。正值晌午時分，村子里青煙裊裊，飄散著夾雜炭火味道的魚肉香氣，大大地干擾了小黑的嗅覺，但它確定，長命鎖上的氣味就混雜在附近。
這個時間段村子里的青壯并不多，捕魚的捕魚，趕集的趕集，只剩一些老人在家?guī)蕖Ｍ尥迋円埠苄?，多是垂髫之童，再大些，家里有條件的去了私塾求學，條件差的就跟隨父母出門干活。
老人們忙著起灶開鍋，外頭只有玩童聚集在一起追逐嬉戲，見到突然闖進村子的龐大黑狗，嚇得四散而逃，膽子大的躲在家門口悄悄觀望，膽子小的哭著喊著引出自家大人。老人們認出是黑狼，也是嚇得魂不附體，第一時間關門上栓，暗暗祈禱兇獸遠離。
對此，洪婆婆倒是沒有多做解釋。這樣也好，村民都回到自家房屋，安全些，也便于她找出兇手。
事實上，洪婆婆并不確定是否一定有殺人兇手存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漁夫二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死在船上。他們的孩子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又詭異的突然出現(xiàn)在下游村落。
小船自上游而來，他們所在的村子也就應該坐落在上游。漁村之間都有各自的捕魚場所劃分，只能在各自的劃分區(qū)域打魚，不排除這對夫婦跑去上游捕魚再流回去的可能，但可能性太小。同村的漁民之間都很熟悉，突然出現(xiàn)一個陌生面孔一定會被認出來，處理不當?shù)脑掃€會被抓去官府問責。
唯一合理的猜測就是有人殺了那對夫婦并搶走了他們的孩子，然后躲進了眼前這個漁村。
家家戶戶都把門窗封個嚴實，透過縫隙能看到一雙雙暗中偷窺的眼睛，默默注視著黑狼以及黑狼身旁的蒼老身影。
由于小黑的鼻子受到嚴重干擾，暫時指望不上，洪婆婆只能親自出馬，上門調查。
走到最近的屋子門前，洪婆婆先是敲門，而后溫聲詢問道：“有人在嗎？”
屋子里傳來腳步聲，緩慢而沉重，不一會，屋門開出一條縫隙，露出一只渾濁的眼睛。這只眼睛上下仔細打量著洪婆婆，見她衣冠得體，儀表大方且同樣是位老媼，放心不少，沙啞問道：“何事？”
“我家孫兒走丟了，不知老妹子是否在附近見到過什么陌生面孔？”
老妹子？
老婦人仔細打量這個看起來遠比自己年輕的老媼，微微搖頭，卻也沒有過多計較。倒是聽說丟了孫兒，頗為上心，瞇眼仔細回想起來。
老婦人自己也有孫子，正在里屋吃飯。孫子調皮卻是她的心頭肉，所以十分理解門外老媼的心情，想要幫上一幫。
“不曾見過，老婆子腿腳不便，足不出戶，平時見不到幾個人影。你可以去問問住在村尾的里長，他經(jīng)常外出，說不定見過?！?p> “多謝告知，可否……順便討碗水喝？”
老婦人點頭，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趁著她背身的功夫，洪婆婆推開門縫探頭進屋掃了一圈，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
老婦人很快回來，它的手里多了一只瓢，一根杖。
把水遞出，老婦人突然抬了抬下巴，對著安靜蹲坐在路邊的小黑問道：“那頭黑狼……是你養(yǎng)的？”
洪婆婆搖頭，解釋道：“是孫兒養(yǎng)的，很聽話，不傷人?！?p> 老婦人點頭，突然拉開門走出屋子，又反手把門帶上。
“老婆子與你同去，里長不喜生人，你又帶著狼寵，不帶你去，他大概率不會理睬?！?p> 喝完水，洪婆婆把瓢遞還，感激道：“有勞?！?p> 老婦人隨手把瓢丟進院子里的水缸里，拄著拐杖朝院外緩步走去。
洪婆婆見她走路確實艱難，便上前攙扶。老婦人也未推脫，有人幫扶確實能讓她省下不少氣力，少吃一些苦頭。
為了讓她心安，小黑故意落后了一段距離。倒是想開溜撒歡來著，可惜婆婆不讓它了亂跑。村里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少，讓它亂跑，容易生出事端。
里長家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主要是老婦人走得緩慢，要花點時間。兩位老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見老婦人通情達理，洪婆婆也不再隱瞞，將事情如實相告。老婦人不僅不惱，反而越發(fā)心急，就連原本顛簸的步子都平穩(wěn)了不少，提起拐杖就走。隔著老遠就揚聲喊道：“里長～出大事了里長～死人了！”
院子里，正在晾曬漁網(wǎng)的山羊胡老頭以為聽錯了，掏了掏耳朵，側頭喊道：“啥？”
“死人了！死了兩個！”
老婦人小跑進院子，微微有些氣喘。
這下里長聽清楚了，臉色微變，急忙丟掉手中整理大半的漁網(wǎng)，起身慌忙問道：“是誰死了？不會是狗蛋和鐵柱吧？這倆小子一直盤算著去大河游泳，我早就跟他們提過醒，就是不聽，河水那么急...”
“里長，不是他倆，是別人，別村的?！?p> 老婦人趕緊打斷，怕他說個沒完。
“別村的！那關我什么事啊？別老閑著沒事瞎打聽?！?p> 聽是別村的事，里長瞬間沒了興致，剛要重新坐下，突然輕咦出聲，盯著老婦人的腿腳驚訝問道：“六嬸，你腿不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