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的火焰劇熊熊燃燒著。
石遠(yuǎn)叮囑著陳川要添柴,又補充了一句:“忍不住也可以不添?!?p> 陳川一臉迷惑的走到熔爐旁,立馬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他撿起幾根柴火填了進(jìn)去,就見到更多黑色的石頭劇烈地燃燒著。
石遠(yuǎn)瞥了他一眼,道:“不是這個,要熔劍,還要鑄造一個更高的爐子?!?p> 陳川露出了一絲尷尬的微笑。
石遠(yuǎn)帶著陳川用土堆和水,建起一座高高的爐子。
只是建這個爐子,就用了半天時間。
陳川這才知道師傅所說,‘用不了多長時間’到底有多少水分。
建造好之后,又花費了很長時間,等土晾干。
稍微有些干的跡象之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
等待的時候,陳川感到十分煎熬。
要一點點等著爐子能用,而自己卻沒有什么可做的。
不但是陳川,石遠(yuǎn)也是如此。
甚至可以說,石遠(yuǎn)的的急迫感比之陳川還要強上一層。
爐子剛剛有一點點干的跡象,他就立馬生火,似乎一點不怕爐子在熔煉中途干裂。
他將兩柄刻刀填了進(jìn)去,就操持著生火。
將木堆燃起之后,他又拿來很多黑色的石頭。
“那難道是煤?”
這個時期到底有沒有將煤利用起來,陳川實在不知道。
但既然有這東西在,火焰的溫度無疑能提得更高。
陳川也在一旁幫忙,將火焰燒得越發(fā)旺盛。
一縷黑煙從煙囪中升起。
陳川身上熱了起來。
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做了這一番活,累得不輕,才感到熱意。
但是當(dāng)他停下之后,方才感覺到了異常。
他的身上還是很熱,并且越來越熱。
不但如此,雖然他感覺到如此熱意,但當(dāng)他觸碰自己的皮膚的時候,卻沒有感到體溫有何變化。
那這熱到底熱到了哪里?
在煤的作用下,熔爐燒得通紅。
陳川越發(fā)感覺了熱了。
他的心中生起了一個相當(dāng)荒謬的想法。
“我感覺的熱量,不會是從刻刀上傳過來的吧?”
他這才明白石遠(yuǎn)到底為什么那么說。
照他這么說,無論是熔煉還是鍛造,刻刀的所有感受都會傳導(dǎo)到他身上。
一念如此,陳川的臉白了白。
他撿了幾塊煤丟到爐子里,走到一個角落坐下。
事已至此,就算經(jīng)受一次熔爐之苦,鍛造之痛,也沒什么好怕的。
唯有死抗而已。
熔爐之上,兩柄刻刀在高溫的作用下,化作鐵水。
兩道材質(zhì)并不相同的鐵水從涇渭分明,到水乳交融,直到流入一個模具之中。
那是一個凹進(jìn)去,大致鉤劍形狀的殼子。
鐵此刻的陳川已經(jīng)接近昏厥。
這還不算完,鐵水剛一冷卻,有了一些形狀,就被石遠(yuǎn)拿著鐵夾,夾了出來。
石遠(yuǎn)將鉤劍鐵氈上,一下又一下?lián)舸蚱饋怼?p> 奮力敲擊,就是為了去掉里面的雜質(zhì)。
每打擊一下,陳川都會被痛醒一會。
天空暗了下來,唯有此處還有火光,還算明亮。
一個身影匍匐在地上,每傳來一聲金鐵交加之聲,那身影都會被震一下。
鐵錘聲一直持續(xù)了半夜,風(fēng)塵仆仆的石一這才回來,一見狀若瘋魔,不斷敲擊著的父親,她就愣住了。
“爹。”
她呼喊道:“你知道女兒怎么想的,為什么將他們的計劃拖上幾天,給我一個機(jī)會?!?p> 石遠(yuǎn)仿若未聞,他依舊在揮動著鐵錘。
鉤劍已經(jīng)初步鍛造成形,石遠(yuǎn)也越來越專注。
他背后的墨色全部暈開一樣,被后背染得全黑。
待鐵劍入水,淬煉成形之后,石遠(yuǎn)方才開口。
“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不是你能改變的?!?p> 石遠(yuǎn)沒做小兒女姿態(tài),她的臉色越來越冷。
“能不能改變,總要試過才知道。爹你如果不愿意幫我,我也不會做怪你。但是如果你要擋我的路,就算是爹你,我要不會停手。”
石遠(yuǎn)笑道:“那一天會有的,不過不是現(xiàn)在?!?p> 這話說的太過含糊,石一剛想要將追問,就將石遠(yuǎn)用小刀劃開自己的手臂。
鮮血緩緩流下,浸入鐵劍里,給其黑色的劍身,添上一絲妖異的紅色。
石一默默在心里狂呼道:“以血鑄劍,如我所料,那一天果然還是來了?!?p> “就算有人拿大義壓我,我的回答只要一個?!?p> “我還不想死?!?p> “憑什么先祖犯下的罪過需要我這個后人來償還。”
“憑什么我從出生開始,命運就已經(jīng)注定?!?p> “憑什么我生下子裔之后,就會被這條罪龍吞盡全身血肉。”
“我明明沒有做個任何錯事,為什么要承擔(dān)這種罪孽?!?p> “我唯一的錯誤就是生做石家人,可這也不是我能選的??!”
如果陳川能夠睜開眼睛,能夠以清醒的狀態(tài)去看石一的話,他就會發(fā)現(xiàn),之前兩次傻傻的石一不見了。
那個喜歡引用才子佳人故事,那個喜歡亂用話本稱呼的石一不見了。
那些……只是眼前這個需要日夜經(jīng)受痛苦的少女的偽裝。
石一從未與陳川提過,她身后的文身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更未提過罪龍在背后日夜啃食血肉、骨髓,到底會她帶來怎樣的痛苦。
無論是奴也好,俺也罷,偽裝出來小心翼翼、傻傻的外像,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小小伎倆。
“陳兄,希望你能祝我一臂之力,擺脫她的厄運?!?p> 她很想和陳川這樣直言不諱。
她不想裝作一個笨拙的女子,來討好她預(yù)想中的合作對象。
但是她……做不到。
有些事情她只是知道部分內(nèi)情,有些部分更是被孫姓封鎖,就算只是說出口,都會觸動禁制。
她更不敢在那個將她介紹給陳川的孫婆婆的面前暴露自己。
沒有孫姓愿意她破壞現(xiàn)在的局面。
除了她之外,山村里更沒有一個人愿意看著她破壞儀式。
她以為父親能成為她助力,但是父親顯然早已經(jīng)屈服。
屈服于日夜給與他們痛苦于折磨的現(xiàn)實。
“我不想死?!?p> 她望著匍匐在地上的陳川,以一種期盼的語氣說道:“你能幫我嗎?”
好不容易暢所欲言,好不容易坦誠相見,面對的卻是一個失去意識的人。
石一笑了起來,笑得非常凄慘,“我忘了,你現(xiàn)在聽不到啊?!?p> “其實我是知道的?!?p> “這些話,你醒著的時候,我是不敢說的?!?p> “你覺得我長得不夠漂亮,也太過魁梧,所看不上我?!?p> “但我又有什么辦法。在這村里,沒有任何人會接納我。只有你這個從外面來的人,不會因為我遭受的詛咒害怕我?!?p> “所以我在明知道你瞧不上我的情況下,還在試圖接近你?!?p> “哪怕有一個人幫我……”
她的臉色變了又變,竟微笑出聲。
“看來最終還是不能指望別人?!?p> “是我癡心妄想了?!?p>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被痛苦擊潰,幾乎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應(yīng)的陳川動了。
他伸出了一根小指,勾了勾。
他仿佛在說,“你的話我聽見了,你的要求我接受了。我們拉鉤,做個約定吧!”
我們一起擺脫這個命運吧。
石一明明知道對方已經(jīng)昏迷,不可能聽到她的話,并接受她的要求。
陳川食指的動作只是他的無意識反應(yīng)而已。
但她忍不住在心中燃起希望。
萬一呢?萬一他真他聽到她的要求呢?
他真能帶我擺脫這無邊無際的痛苦吧。
我……真的能繼續(xù)活下去嗎?
石一的好像在流淚,那淚珠卻在流下來之前,硬生生止住了。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