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心思變化
剛一走進茗樓,一樓里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匯聚到了朱厚照的身上。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張、高兩人瞬間就繃緊了身子。
而后他們下意識就要擋在朱厚照的身前,只不過還不等兩人擋住,他就伸手將張、高兩人撥開,前進兩步后站在了眾人面前。
“咱家朱壽,見過諸位貴客!”
隨著聲音落下,當(dāng)即就有好些人站起來連連擺手:“小掌柜的客氣了!”
他們之中有一大半都是???,那些甜咸黨爭的事情自然也沒有錯過。
見識過當(dāng)時的場面后,所有人都得出了同一個結(jié)論:茗樓來頭不??!畢竟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私自抓人然后送官還不被追究的,又怎么可能沒有點來頭?
那些先前沒有來過的人,卻是在眾人下意識達(dá)成一致的三緘其口下并沒有聽到這個消息。
朱厚照笑得很溫和,屈身給眾人還了一禮之后就朝一旁站著的店員招手。
“去告訴鄭寧,今天,免費給眾位參與文會的才子提供甜、咸、辣三種口味的豆花,不限量!”
“其次每人再提供一份茶點套餐。”
聽到這話,頓時那店員就瞪直了眼睛。
畢竟這屬實是有點太過大方了!
別的暫且不說,就是這豆花,雖然說過來也不貴,一碗也就十幾文的事,但那也就是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碗。
可若是真要吃的話,別說十幾碗豆花了,一個正常人最差也能隨便吃個七八碗……一個人合下來也有近百文錢,再加上現(xiàn)場這么多人……
足足過去半晌,看到她還沒動靜的朱厚照索性就直接朝著旁邊另外一個店員招手:“你……算了,你去把鄭寧叫過來,我自己來給他交代!”
聽到這話的那個店員也不說話,直接蒙頭就往后廚而去。
朱厚照這才重新把目光轉(zhuǎn)向一樓大廳里的眾人。
“一點小東西,無以為表,還請諸位笑納!”
“掌柜的客氣!”
這樣一來,大多人甚至都不需要再點什么東西潤嘴了。
而近百來文的錢,雖然對于在場大多文人都算不了什么,但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能省一些難道不好嗎?
朱厚照笑著搖頭:“不妨事,一點小東西而已……”
說著他就好奇地看向眾人:“就是不知道眾位現(xiàn)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眾人之中一個文人就輕笑了起來。
“既然是文會,小掌柜的你先前所定那個題目自然是不夠的,所以我等作主便將之放為了最后的決勝題?!?p> “在此前,與會者得先過三關(guān),其一為字,其二為詩詞,其三為文?!?p> “只有過了這三關(guān)的,才能去做這個決勝題,最后的勝負(fù)以眾文友決判為準(zhǔn)!”
說完,他就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
“至于現(xiàn)在嘛……我等的小廝去購買筆墨紙硯了……”
聽到這里,朱厚照也算是反應(yīng)了過來。
“也就是還沒開始唄?”
那人笑著點頭:“若要這么說,也算!”
“這樣倒是正好!”
朱厚照沉吟了一陣之后便再度開口:“既然這文會是我先提出的,那我就索性再加點彩頭上去!”
“優(yōu)勝者,茗樓贈予其五百兩銀子!”
“雖然不多,但我也算是聊表心意了!還請諸位見諒!”
對比茗樓的體量,五百兩銀子雖然不多,但真要按著京中百姓日?;ㄤN來說,這五百兩銀子絕對足夠一家人輕輕松松過一輩子。
而且真要是說過來的話,這五百兩銀子的作用一點都算不上錦上添花,但或許會成為雪中送炭的一點小禮物。
聲音落下之后,眾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掌柜的大氣!”
“既然如此,我就為掌柜的再添上三百兩銀子做這次的彩頭!”
當(dāng)即朱厚照就循著這一刀頗為熟悉的聲音看了過去。
而后張侖那寬厚的身子入眼。
兩人目光接觸的瞬間,張侖就扯起了笑容。
只是他也并未拆穿朱厚照的身份,反而是舔著臉湊到旁邊,用胳膊撞了下朱厚照,壓低聲音:“哥哥這事干得還行吧,不多不少,也不搶你的風(fēng)頭……”
朱厚照滿臉嫌棄地把他推開:“什么哥哥,我叫英國公是伯父!你自己數(shù)數(shù)你應(yīng)該叫我啥?”
張侖直接悲痛欲絕。
“我把你當(dāng)兄弟,你竟然想當(dāng)我叔父!”
“咱們這兄弟沒得做了!”
下一刻沖他而來的就是一對白眼。
“跟誰稀的做你兄弟一樣!我是做你叔父不香了還是怎么滴……真是……”
推開張侖,朱厚照就再度走到了眾人面前。
“既然現(xiàn)在事情大家都定下來了,我也就不多插嘴了,一介商人,不懂文事,我就在一旁看著眾位爭雄了!”
再度抱手朝著眾人行了一禮之后,他就拉著張侖和剛剛過來的鄭寧往樓上走去。
“老鄭,先前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吧?”
鄭寧重重點頭:“殿下,咱聽到了,已經(jīng)讓人著手去準(zhǔn)備了?!?p> “不錯!”
“那些與會的女子呢?你安排到了何處?”
朱厚照問完,他就伸手指向了二樓最大的百合廳,和其余包間不同,二樓只有這一間屋子的大小是可以隔斷出來兩間屋子的。
再加上女子本就沒有來多少人,百合廳自然也足夠了。
“殿下,她們都在百合廳中,給她們的東西可要和樓下一樣?”
朱厚照瞇眼沉默了半晌后便展顏一笑。
“遣人去告訴她們,只要茗樓有的,她們隨便吃!只有一點,不準(zhǔn)浪費,也不準(zhǔn)帶走!”
“若是違反了這一點,便收回她們的會員資格。”
“這一點也給她們明說了就是!”
至于再去這群女人中間摻一腳,他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畢竟……洪水猛獸,何人敢制!
“嗯嗯!咱知道了,殿下!”
“去吧!”
在看著鄭寧離開之后,朱厚照就把目光重新轉(zhuǎn)到了張侖身上。
“今天早上,我剛問過英國公,他說給你禁足了……”
“別告訴我你是偷跑出來的……”
“怎么可能!”
張侖滿臉委屈的神色:“哥哥我是那種人?”
“要知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朱厚照抱胸看著他,一副‘你繼續(xù),我就看著你吹’的表情。
足足過去半晌,張侖才開始?xì)馓摗?p> “那個……老頭子回來就給我放行了來著……”
“他說他不管我了,讓我哪兒覺得涼快哪兒待著去……再加上前些日子我聽說你這里要搞這什么文會,索性就直接過來轉(zhuǎn)轉(zhuǎn)看看……”
他也是偶然一次機會才得知了朱厚照搞了這個茗樓的。
當(dāng)然,那會兒茗樓也是剛起步。
為了支持兄弟,他忍痛把他所有攢下來的私房錢都捐給了茗樓,然后換了一張可以無限吃的卡片,也是茗樓唯一發(fā)行的一張卡片。
當(dāng)然,這也是他近兩年來越發(fā)心寬體胖的原因……
畢竟美食當(dāng)面,誰還能忍得???
再說了,人活著誰不是為了個吃呢?
朱厚照伸手在他肚子上拍拍,頓時就引起了一陣蕩漾。
“嘖……人家都是秋天屯膘,侖你現(xiàn)在是一年四季都在屯膘了……也不知道消耗消耗。”
“難怪英國公會看著你來氣……”
張侖對此表示鄙夷,他伸手在自個兒肚子上拍了一巴掌:“啥叫來氣?”
“我家老頭子那是嫉妒!你懂吧!嫉妒!”
“每次我讓人帶回去的東西他可從沒少吃,然后問題是他再吃也吃不了多少,這不,剩下的還不得我來?”
“你想想,一個老頭子,胃口本來就不怎么好,然后我,胃口又遠(yuǎn)比他好,偏偏每次吃飯我還不能躲著吃,不然那老頭肯定又得罵我……”
“你說,就這樣他能不嫉妒?”
“歪理!”朱厚照對他的這套說辭表示一點都不相信。
雖然吧,張懋都沒咋領(lǐng)兵打過仗,但再怎么說他也是武人出身,胃口上還能差了?
最主要的問題并不是張懋胃口不行,而是張侖胃口太好!
“就你吃的那一頓飯,都夠我吃兩三頓了……要按你說的,我不也是胃口不好了?”
“那是!”
張侖滿臉得意:“不過你這么一說,我又有點餓了……要不先給我安排一桌吃的唄?”
一陣沉默過后……
“侖啊……要不……你把那張卡還給我吧……再這么吃下去,我這茗樓別說撐不撐得住,就是你的身體,遲早也得跨了……”
“呵!”
“想得美!”
……
很快,隨著一桌美食上齊,鄭寧就再度站到了朱厚照面前。
“這么說的話……這些時日攏共也就在賑濟上花出去了二十兩銀子?”
鄭寧搖搖頭:“這二十兩銀子還只是花在了原材料上的,也就是一些干菜和米面之類的。”
“而且煮飯、蒸餅都是在店里后廚弄的,大家伙誰有空搭把手就成,也花不了多少時間?!?p> “所以大家伙也都說了不要工錢?!?p> 這些能夠在茗樓里的女店員,本來就是一些家里困苦的百姓,在沒有進茗樓前,那種苦日子誰沒過過?所以知道難處的她們自然也明白這是怎樣的善舉。
如此之下,自然就沒人說什么拿這個再牟利的想法了。
朱厚照輕輕點頭,表示他清楚了。
“那些人問過了沒有?到底是些什么情況?”
按著他之前和鄭寧商量過的,本來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有的這種情況,可現(xiàn)實卻與所想的完全相反。
“是因為這些財物都出自壽寧伯府,所以不敢來吃么?還是怎么?”
“都不是!”鄭寧目光很認(rèn)真:“小人一家家都去問過了,也去看過了……”
“他們只要不是真的過不下去,就絕對不會來茗樓領(lǐng)吃的。”
“據(jù)他們說……若是平日里把吃的都領(lǐng)干凈了……那真正遇到什么大災(zāi)大難,他們要怎么辦?難不成等著餓死?”
鄭寧腮幫子鼓了幾下,而后就擠出來了一抹很艱難的笑容。
“殿下……餓肚子挺不好受的……”
他進宮前就是因為餓,進宮了之后偶爾也是被餓,但那是因為不懂事得罪了某些太監(jiān)。
只有真正體會過那種足以讓一個人精神崩潰的餓之后,才能明白這世界上最大的酷刑到底是什么。
大災(zāi)之年……饑餓之下……沒有親情……也沒有人性!
鄭寧就親眼看到過還有人在活著的時候被他人硬生生從身上咬下來肉的場景!
雖然那人也就只剩了一口氣……雖然那景象很殘忍……
但……即便現(xiàn)在想起來,他也不覺得絲毫惡心,只是覺得,現(xiàn)在能夠有糧食吃飽,已經(jīng)很好了!
朱厚照嘴唇蠕動了幾下。
他并不能理解鄭寧所說的,只是卻能聽出來他聲音里的悵然。
那是一種沒有痛苦,也不會有釋然的情緒。
至于說為何不在餓死前,先自盡……
雖然他也沒有體會過那種被勾魂鎖套住脖子的感受,但他卻始終相信一句話。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可勘破生死者,非圣即死。
鄭寧看著吃得正香的張侖,眼底一抹艷羨閃過。
“唉……也罷……隨他們?nèi)グ桑 ?p> “以后,這個窗口不停了,就算用光了這次得來的錢也不停了!”
“老鄭……你以后多上點心,別讓那些富戶冒領(lǐng)這些吃食,得長久!”
“嗯,殿下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會兒,朱厚照就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鄭寧。
“你家哪兒的?”
“小的……老家兗州……”
“兗州啊……”
朱厚照默默看向了窗外。
京城好像一直都沒有鬧過饑荒吧!最起碼,在他記憶中,京城大多時候都是歌舞升平……只是偶爾聽到些有別地來京城的災(zāi)民,但很快,那些災(zāi)民就被安置妥當(dāng)了……
或許……應(yīng)該出去逛逛才對呢……
很快,他就聽到了樓下逐漸嘈雜起來的聲音。
不僅僅他,就連原本在安心吃飯的張侖都皺緊了眉頭:“下面到底咋了啊!”
“怎么搞得跟殺豚一樣?”
“難道不是搞文會么?”
朱厚照看著窗外搖搖頭,他的心思現(xiàn)在并不在這里。
“老鄭,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能處理的就先處理掉吧,要是實在沒法處理,你再上來叫我……”
張侖用袖子把嘴一擦。
“我也下去看看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也給你去鎮(zhèn)鎮(zhèn)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