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盡信書不如無書!
徐四平頓了頓,又道:“洪家也傳來消息,說是孫李密會,要對您不利!”
張大猛聞言,卻是虎目圓睜,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朱明還沒見過張大猛這么如臨大敵的模樣。
前幾日鋤奸行動,張大猛全程淡然,一斧建功。
朱明心知,自己對于大局信手拈來。
而在這瑞昌之地,面前二人才是真正的了若指掌。
“大猛叔,咱們私下議事,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吧!”
張大猛眼中沉痛之色一閃而逝。
“王爺,昔年我從初出茅廬,自恃武力,最先入了鏢局走鏢?!?p> “當年瑞昌有兩大鏢局,一個是我同宗遠親張家的,另一個便是這孫家!”
“兩家為了搶生意經(jīng)常大打出手。”
“終于一次張家押鏢贛南途中,遭遇賊匪,張家鏢局二十口子無一生還!”
張大猛咬牙道:“可憐張家父子三人,連個后都沒留,徹底死絕了!”
徐四平聞言色變。
朱明聽也出了張大猛言外之意,神色微凜。
“你的意思是這事是孫家干的?”
張大猛正色道:“雖無十分把握,也有八分肯定!”
“土匪山賊,都是有地盤的。尤其是成了氣候的土匪,行事多為錢財,輕易不殺人。”
“因為這些人收的是買路財,殺雞取卵這種事未免太過愚蠢。”
“贛南那個地方,流寇甚少,多是坐地虎山賊,張家押鏢多年,路上早打點好了,平常根本不會出事?!?p> “再說了,山賊也不是傻子,那點貨物雖然值錢,但還犯不著拿命跟二十條漢子拼?!?p> “一個不好,可能就會散伙?!?p> 朱明點點頭道:“確實,這么說來,張家唯一的死敵就是孫家,山賊土匪倒在其次?!?p> 他不是迂腐之人,更不需要什么證據(jù)鏈。
正所謂“商場如戰(zhàn)場”。
即便在后世,商業(yè)競爭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投毒、誣陷、敲詐……
張大猛冷笑一聲,“這些土匪山賊與行商何止不是敵人,行商巴不得一路上都是土匪收買路錢才好!”
徐四平人雖聰明,卻不是張大猛這樣經(jīng)驗豐富的老油子。
他驚呼道:“這是為何?”
張大猛冷冷道:“土匪山賊雖然多如牛毛,胃口卻沒有沿路層層設卡盤剝的稅卡大?!?p> “土匪山賊是雁過拔毛,沿路的稅卡卻是要殺雞取卵的!”
說完,張大猛冷笑出聲,露出白生生的牙齒。
朱明聞言默然。
這不過是明末一景罷了。
徐四平嘆息一聲,搖頭不語。
說起來,這事沿途設卡撈快錢的事,瑞昌王府也沒少干!
官府,小吏,豪族,甚至于結(jié)伙的百姓,幾乎都這么干!
朱明愈發(fā)感到山雨欲來的窒息感。
這可不是什么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的問題了,而是大明朝的統(tǒng)治基礎徹底爛了!
自古公器之權(quán),除了判刑斷死之權(quán),莫過于收賦取稅之權(quán)!
大明朝連收稅的權(quán)力都亂套了,只能說遲早“藥丸”!
在場三人都是明白人,一時間,書房氣氛陷入了死寂。
言歸正傳。
徐四平輕咳一聲,憂心忡忡道:“王爺,這孫家此行贛南,恐怕是去聯(lián)系匪寇了?!?p> “王爺務必小心!”
張大猛齜牙一笑,面目有些猙獰。
“最好還是當年那批賊子,老子這次一定要活撕了這些狗東西!”
朱明笑道:“有大猛叔在,我反正不怕幾個宵小之輩!”
三人相視一笑,緊張氛圍一掃而空。
朱明想了想,又道:“大猛叔,我看護衛(wèi)隊的待遇還要提升!”
張大猛先前嘲笑徐四平“君子不言利”。
這會輪到他了,張大猛也有些猶猶豫豫。
朱明可不管那么許多。
自古上位者,無論寬容與否,唯財權(quán)和任人之權(quán),不可假手于人。
他們當即拍板道:“這可是提頭干的活計,待遇必須提上來!”
“這樣吧,咱就按萬歷年戚家軍的餉銀算!”
“以后每人月錢一兩五,鹽糧菜銀一兩五,衣鞋銀三錢,每月給銀三兩三,如何?”
“你跟他們說,到時候本王親自給他們發(fā)銀子,少一分就來找我!”
張大猛聞言,臉色一變。
尤其是聽聞戚家軍的名頭,更加激動。
剛想出言拒絕,朱明擺擺手繼續(xù)道:“你回頭跟他們說,自家有優(yōu)秀子侄兄弟的,叫他們推薦來府上,到時候我親自選人!”
見王爺之意已決,張大猛只得躬身拜謝。
徐四平這下卻有些紅眼了。
他急道:“王爺,您這可不能厚此薄彼??!”
“石大,石二這才剛剛脫離護衛(wèi)隊,待遇差別這么大,我這還怎么帶隊伍!”
難怪徐四平急眼,也“言利”了。
這石大、石二原是護衛(wèi)隊中機變靈活的角色,典型的刺頭。
若不是看在兩兄弟還知忠義的份上,張大猛早就一腳踢出去了。
正巧王府缺探聽消息的人才,徐四平一上門討要,張大猛就把二人丟出去了。
如今石家兄弟跟在徐四平手下,業(yè)務能力愈發(fā)出眾了。
朱明心中暗笑,也不拿捏他。
他假裝忘記,恍然大悟
“情報組的待遇與護衛(wèi)隊同等。”
徐四平這才松了一口氣。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兩銀子和三兩三的月錢,那可就是天差地別了!
待遇差距過大,人心可就散了。
三人嘀嘀咕咕,又在書房商議了半天。
府上最近還有一樁大事,已在近前。
三人不得不細心謀劃一番。
……
城西,王家。
此時,王家家主王克禮反復翻閱著手上的請?zhí)约耙环堇L圖精美,文字簡練的小冊子。
若非請?zhí)蠈懙闹骷沂侨鸩醺?,請?zhí)挂蚕∷善匠!?p> 只是這小冊子倒令他頗覺新意。
巴掌大的精致紙面,上書“產(chǎn)品說明書”四個大字。
他的手指不斷摩挲著小冊子,想著“說明書”介紹的肥皂。
他臉色沉吟,微微動容。
王克禮不過剛過不惑之年,儒雅清峻,保養(yǎng)得當,頗有幾分中年男人的魅力。
良久,他放下手中小冊子,抬眼看向恭敬侍立的兒子王道明。
“道明,你說這是你舊日同窗好友送來的,此人緣何不走科舉正道,拜入王府做客卿了?”
王道明目露惋惜之色,嘆惋道:“爹,這徐四平是李家村的小姓之家?!?p> “天資卓異,一等一的讀書種子!”
“李家與徐家有仇,施以暗手,搞得他家破人亡。”
“徐四平無可奈何,只得賣身為奴,拜入王府。”
王克禮長嘆一聲。
“李家實乃我瑞昌毒瘤!”
“此等事也只有他家能干得出了!”
“可惜,可惜!難怪我瑞昌出不了人才,文脈已被賊子挖斷!”
王道明道:“說來也是奇怪,此人沉淪下僚,為奴為婢,今日一見,卻有幾分氣度?!?p> “真是奇也怪哉!”
王克禮點點頭,捋須道:“此子必在王府有一番造化!”
“道明啊,莫要小覷天下英才!”
“以后與他多走動走動,你這同窗遭此大禍,還有英卓之氣,絕非凡子!”
王道明躬身道:“道明謹記父親教誨?!?p> 王克禮欣慰點頭。
他攤開名為“產(chǎn)品說明書”的小冊子,考校道:“若按這冊子所言,你覺得此物如何?”
王道明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良久,他緊握拳頭,激動道:“爹,這肥皂簡直就是神物!”
“我王家若得此物,勢必一飛沖天!”
王克禮捋須道:“不錯,若按這冊子介紹的,肥皂物美價廉,效果非凡,其中利潤之大,細思惶恐??!”
“我大明億萬人口,若有百分之一用上此物,那也是金山銀海的生意!”
王道明確實面露遲疑,“爹,我聽說王府最近與李家打擂臺呢?!?p> “小王爺這時候拋出香餌,未免太過刻意了!”
“爹,我看咱們還是不要過早站隊,坐山觀虎斗最佳!”
王克禮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眼見父親將要發(fā)火,王道明心中“咯噔”一聲。
他自以為機靈應變,卻不知錯在哪里!
王克禮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鼠目寸光!”
“我王家昔年在瑞昌的勢力比李家還大,如今淪落至此,就是好日子過多了。家族紈绔子弟太多,整日遛狗斗雞,不敢爭,不敢斗!”
王克禮向來喜歡大兒子聰明伶俐。
今日遇事,稍稍考校,沒想到能力如此不堪。
王道明臉色羞慚。
王克禮見兒子沉寂,未免心疼。
他苦口婆心道:“那些小計小謀,都是微末伎倆,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瑞昌兩虎相爭,我王家如何能置身事外!”
“坐山觀虎斗那是看客無虞,憑我王家的實力,有這個本錢嗎?”
“或許等王府和李家斗完,下一個都要輪到咱們了?!?p> 王道明鄭重點頭。
“爹,我明白了!”
王克禮擺擺手道:“盡信書不如無書?!?p> “那些個機巧心思,大多是文人的異想天開!”
“這個世界講究的是財雄勢大!”
“你去準備一份厚禮,明日咱們父子親自登門拜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