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等天氣稍微好些了,咱們?nèi)ベI些糧食?!憋堊郎?,剛剛查閱完小冰期資料的陳浪朝陳老漢道,“只留個十幾二十兩銀子,其他的都買成糧食?!?p> 大乾這些年發(fā)生的自然災害和他查閱到的有些出入,但以這兩年越來越不正常的氣候來看,糧食絕對會越來越貴,不早點備上一些,他怕之后家里揭不開鍋。
考上了秀才的陳浪在家里話語權大增,在加上上午陳浪的鎮(zhèn)定的表現(xiàn),陳老漢沒直接反駁,先道:“這兩個月雨是大,可往年這段時間雨也大,田里大家都放著水,莊稼沒被淹死,下個月天就差不多會放晴了,再等三個月?lián)蔚角锸眨羌Z價就會降下來。”
陳老漢不太贊同陳浪的話,家里剩的糧食足夠撐到秋天了,到時候把地里的莊稼一收,糧食就續(xù)上了。
糧鋪的糧食這兩個月是最貴的,且因為大雨,比往年又貴了小半,現(xiàn)在的糧價是秋收后的三倍!
他覺得太虧了。
“爺爺,你看這連月的大雨,往年有這么大嗎?往年官府有征發(fā)徭役去修河壩嗎?以往哪次征徭役不是趁著冬天沒有農(nóng)活的時候?”陳浪苦口婆心,他總有種不詳?shù)念A感,“屯上些糧食,有備無患,要是真發(fā)生什么,哪兒還來得及?要是沒事兒,那皆大歡喜。孫兒和大哥都考上秀才了,銀錢什么的以后不會缺的,就當買個心安如何?”
陳老漢拿著煙桿敲著桌沿,不說話,陷入思考。
城市里的物資是見不得光的,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刻,陳浪不可能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就連以往塞給二丫和四丫加餐的食物都是這個時代有的,頂多他拿出來的味道好些。
眼下,陳浪只能先勸陳老漢屯糧。
如果他沒料錯的話,接下來十幾年里糧食都會減產(chǎn),各地時不時還會此起彼伏地發(fā)生大災,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輪到江南一地,只能有備無患。
反正糧食是硬通貨,不怕砸手里,頂多是賠些錢進去的事兒。
他現(xiàn)在身上有了功名,再去城市里找一些能換錢的方子什么的拿出來,也不怕家里人懷疑。
這個時代底層沒讀過書的人天生對有功名的讀書人有一種近似無腦的信任與崇拜。
想了一會兒,陳老漢把煙桿放到桌上:“買一半吧。夠吃到明天秋天的就行?!?p> 家里這些年因為賣豆腐又存下了一些錢,陳老漢也有些底氣。
下定了決心,陳老漢就不再猶豫,直接讓陳老太太取了錢,當著大家的面遞給陳大柱:“明天就去,這一天天下雨下的這樣大,糧價估計還有的漲,你們兄弟三個明天就推車去把糧食買了?!?p> 陳大柱點點頭把錢收好,陳老漢又叮囑了一聲:“多包幾層油紙,仔細點兒,別被雨淋了。”
這種天氣,淋了雨的糧食很快就會爛。
“噯,知道了。”
飯桌上本來因著家里出了兩位秀才而稍顯歡快的氣氛又被這可能來的災禍沖散,眾人都只悶悶吃飯。
一直到七月,府里的鄔江決了兩處口子,淹了兩百多里地,幸而決堤的地方只被淹了一些田地和一處人被遷出的村子,沒有什么人員傷亡,不幸中的大幸。
清水縣的清水河也有些地方被沖垮了,不過也只淹了些農(nóng)田。
七月上旬,天就開始放晴了,陳浪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陳浪與陳江拿著臘肉和一些禮物去私塾道了喜訊,拜謝了先生。
考上秀才之后便是在家里讀書。
按例,院試前三位會直接被補為稟生,其他秀才需要再競爭剩下的七個名額。
稟生每月都有糧米的補助,還有去府學上學的資格。
府學的先生最低都是舉人,還有兩位進士在其中任職,偶爾會去講講課。
陳浪被補為稟生,決定過了中秋再去府學上學。
去了府城的府學上學后需要住在那兒的學舍,也是十天放一天,府城不像縣城那么近,陳浪去了之后平時是回不來了。
陳老漢在考慮要不要找人牙子買個人跟著去照顧陳浪起居,府學學舍不讓住女眷,葉氏想跟過去也去不了。陳二柱是壯勞力,缺了他,家里農(nóng)活忙不過來。要是找人牙子買了人,也可以直接充作陳浪的書童。
想到兒子八月就要離開,葉氏就忍不住地擔憂,這幾日一有空就給兒子縫補衣物,又從嫁妝里掏出銀錢買了匹青布,給兒子做了兩身新衣服。
七月底,族里的族老和二大爺帶了一個半大的孩子來了陳家。
陳浪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些煩躁——上月大雨放晴過后到現(xiàn)在近有一月了,滴雨未下。
族老三人來找了陳老漢。
“七叔祖那一支的,叫陳虎。”二大爺拉著孩子對陳老漢說道,“他爹,前幾日縣里傳消息來說被水卷進河里了。”
半大少年小心翼翼的向陳老漢問了聲好,然后就不安地站在一旁。
族老年紀快至古稀,拄著拐杖道:“小三啊,你家浪哥兒光宗耀祖啊,他不是要去府城讀書了嗎?叔爺聽說你們在尋摸人,咳,咳,好跟著去照顧浪哥兒,你看,虎子怎么樣?”
陳虎是家里獨子,爺爺奶奶都沒了,這回親爹走了,家里只剩下寡母一人,難以維持生計。陳虎又還沒成年,家里的田產(chǎn)什么的被親戚侵吞了個干凈,族老看不下去了,聽說陳家要買仆人,就把人帶了來。
“好歹是族人,總比買的人會更用心些。虎子十三歲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兒都能幫著干,別看他之前是獨子,但他爹娘也是嚴格教著的,吃得了苦。”族老講了些好話,然后看向陳老漢,希望他能把人收下。
陳老漢聽完沒說話,讓陳老太太去喊陳浪:“總歸是跟著浪哥兒的,讓他自己決定吧?!?p> “哎哎,說的是,說的是?!弊謇宵c點頭,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茶還是兩個孫子考上秀才之后家里才買的。
當了秀才之后,那些考上秀才的師兄們也上門來拜訪過,招待他們總不好只用白水,陳老漢就買了些茶葉在家里備著。
陳浪到了堂屋,抬起雙手合攏在身前,彎腰朝族老行禮:“見過叔祖。”
族老在族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族中后輩哪怕是中了舉人,考上進士,族老也能在事出有因的情況下對其進行責罵甚至處罰。
“嗯,好孩子?!弊謇铣惱它c點頭。
陳浪又向二大爺問了聲好,才把目光投向在二大爺身側站著的陳虎。
陳虎身在同齡人里算高的,有一米五幾,長相普通,表情有些不安但眼神顯出了些許堅毅,看了陳浪一眼就又把眼神投向地面。面色微微發(fā)黃,臉頰有些瘦,顯然這些日子過得不好。他的兩只手放在身側,緊緊拽著衣角,知道現(xiàn)在是決定他以后命運的時刻。
其他小動作倒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