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逃避
貝恩順著聲音找到了她,禁林里會發(fā)出這樣聲音的只有那個執(zhí)拗的女孩。
他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那個體型巨大的生物在不斷地用身子撞擊著周圍的樹木,身上有的地方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扎的鮮血淋漓的。它瘋狂地搖晃著腦袋對著四周的灌木隨意地撕咬——這里一地都是樹木枝葉的殘骸。聽到聲音的貓科動物警覺地撲了過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咬了上來。
那張長爪在貝恩的胸膛前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老虎對著它張開的血盆大口堪堪停在了他攔在脖頸前的手臂上。但貝恩沒有生氣:“你要咬我嗎?克勞尼?”
大貓充滿了憤怒的金色豎瞳里,很難找到一絲與人有關的理智。貝恩冷靜地和它對視,不一會,這個大型動物的眼角處就不斷地涌出許多透明的液體——它充滿倒刺的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貝恩的手臂,然后愧疚地蹲到了一邊。
她現(xiàn)在不想變成人形面對任何一個人。
“動物是不會哭的。”馬蹄在泥地上發(fā)出了坑坑坑的聲音,貝恩的手在自己皮肉翻滾的胸膛前摸過,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就消失不見了,“克勞尼,你是人?!?p> 老虎又哀哀地叫了起來,聽上去痛極了。貝恩嘗試去靠近那些露骨的傷口,但它又避開了。
貝恩只好站到了它的身后,用充滿了繭子的大手揉著老虎手感很好的毛發(fā)——連這上面都粘上了不知道哪里來的血。
“克勞尼。”他嘆了口氣,他從沒應付過這樣的事情。
知道一些內情的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開口,他只能不斷地喊著女孩的名字,“克勞尼?!?p> 老虎看上去發(fā)泄的累極了,它順著貝恩撫它脊背的手躺倒在了地上,嘴里還不斷地發(fā)出哀叫。等它躺倒后,貝恩才發(fā)現(xiàn)它的胸前到腹部也都有著非常多細碎又深刻的新鮮傷口,正是這些傷口在源源不斷地向外涌流著鮮血,這一路過來的一灘一灘的血跡或許就是來自這里。
希爾文也從草叢里鉆了出來——看來他也被這叫聲吸引了。
“你怎么了?”銀狼不解地盯著那雙金色的眸子,“你怎么了?”
他盯著那些翻出了皮肉的傷口,上前開始細細地舔了起來,一邊嘴里還發(fā)出了一種動物受傷后才發(fā)出的哀叫:“你怎么傷成這樣——”
它舔的克勞尼痛極了,她知道希爾文是好心——但是這種又疼又癢的感覺顯然超出了她目前對自己的承受限度,她用爪子輕輕地推開了它。
“我沒事?!彼p輕地回應了一聲,然后就又躺在了地上了。
血越流越多,在她的身下積成了一個小水洼——而她的腹部的那道長而深的口子里甚至還能看見一些別的什么東西。希爾文聽著她逐漸微弱下去的聲音著急極了,有些生氣地扒拉著貝恩的馬蹄。
“我知道,但是你得再等等?!必惗鲊@了口氣,他看見老虎的眼睛一會兒睜開一會兒閉上,他有些不耐煩地推了希爾文的側身一下,“現(xiàn)在可能不行。”
“你可以變回來嗎,克勞尼?”貝恩對著她柔聲說,“我保證,不會讓任何其他的人發(fā)現(xiàn)你或者看到你?!?p> 那只大老虎瞥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但金色逐漸地褪去了,那個龐大的身影蛻變成了一個頭發(fā)散落的小女孩,她一邊默默地流著眼淚一邊用黝黑的大眼睛盯著貝恩看:“先生——”
“我不動你?!彼麌}噠地走到了她的身邊,輕輕地彎下了腰,用從未有過的輕柔聲音說,“你可以休息一會,我們守著你,好不好?”
女孩點點頭,她閉著眼睛勉強地放松了身子。貝恩等著她的抽泣聲逐漸變成平緩的呼吸聲時,才招呼希爾文上前來。
“她應該睡過去了?!必惗鞯氖謴乃纳砬把鼈让^,那些深不可見的傷痕一下就消失不見了——但那個水洼——或者說血洼粘的貝恩的馬蹄和膝蓋上全都是這種黏糊糊的液體。
女孩時不時地還在地上抽搐著打嗝,她那只黑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附近,好像盯著她看了很久??吹脚⑺ズ螅朴频刈呱锨埃斐鲎ψ泳妥鲃菀ニ?。
“好了?!必惗髭s忙在希爾文準備咬上去的前一刻按住了貓蠢蠢欲動的爪子,他不想再這時候還有其他的意外出現(xiàn),“原諒她吧,布萊克?!?p> 那只貓搖了搖尾巴,然后瞥了他一眼,就又蹲在那里不動了。
這時,費澤倫從草叢里探出了個身子,他快活的狀態(tài)和這里的氛圍格格不入。當費澤倫那雙清澈的眼睛和貝恩對上時,那個野性的男人的眼神瞬間就變得陰沉無比起來:“你跟蹤我?”
“我只是——”費澤倫環(huán)顧著盯著他的幾雙充滿著警惕的眼睛,換了一種說法方式,“我猜想你們需要幫助——”
他走上前,和貝恩一起按住了那個裂開的巨大傷口:“光靠你一個人哪行呢?”
貝恩的魔力確實快見底了,即使馬人擅長治愈類型的魔法,但這樣大型的輸出顯然讓他有些力不從心。他非?!浅2幌矚g這個喜歡插手他人事物的年輕馬人,但顯然這個時候并不是應該拒絕他的時機。
費澤倫把女孩的衣服網(wǎng)上撩,變成人形的她腹部的傷口更加明顯了,沒了毛皮的遮擋,里邊兒的內臟甚至都清晰可見。
“真狠心。”他小聲地說,“這也太狠心了?!?p>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兩邊的皮肉向內拉,然后和貝恩一起用馬人特有的治愈魔法把這個傷口合了起來,然后摸了摸泥地,摸到了一手血:“貝恩——你不覺得這樣的出血量有些危險嗎?”
貝恩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可以幫忙去要?!彼芸炀徒酉铝俗约旱脑挷?,“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貝恩把女孩從血水里撈了出來,然后順著費澤倫的方向慢慢地走動起來——這樣能夠縮短他來回的路程。而且他預計的沒錯,過了差不多幾分鐘,他們就在半路相遇了,費澤倫手里拿著一瓶補血藥劑。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呢?”他好聲好氣地問,“你想怎么辦呢,貝恩?”
貝恩抱著喝完藥不那么抽搐的女孩轉了個方向走,看上去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知道她——”費澤倫說,“那顆星星?!?p> 貝恩施舍給了他一個眼神。
“那個近期的磨難指的就是這個,對不對?”費澤倫說,“當時我們都看到了?!?p> 費澤倫緊追不舍地跟著這支奇怪的隊伍,到了一個密閉的山洞里。
“那你想怎么樣?”貝恩的語氣冷冰冰的,“所以呢?”
“你之前說不要插手人類——”
“這是我自己的事?!彼f,“這也和人類無關?!?p> “這是幼崽?!彼w彌彰地補充道。
費澤倫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但他也不想再這種情況下和貝恩吵起來。所以他轉移了話題:“那今晚——?”
“我這兩天都沒有。”貝恩說。
“好吧,那我知道了。”費澤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貝恩還是保持著最開始的那個摟抱著她的姿勢,他一面盯著女孩充滿著不安與憤怒的臉,一面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東西。等他回過神來,時間早已從陽光明媚的上午,轉跳到了黃昏。
他看著山洞之外,夕陽已經泄盡了它最后的一絲輝煌——天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