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屑珠末鋪九天、碎璃流光匯銀泉。如此星空清潤幽遠(yuǎn),雙雀身環(huán)瑩白靈光,如隕星一瞬劃過,為此夜添一抹神秘。
再一次越過半個宮城之距,芙寧和阿勒終從百里諾的宮苑飛回云芙宮。躍入宮墻之刻,她們卻察覺到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熟悉靈力,而越是靠近中心則越清晰,但這靈息的主人本不應(yīng)在此,可她此刻又確實就在寢閣之中。二人不禁屏息駐足,落定在了會客水榭的檐頂,不敢再踏前一步。
“為、為何、師姐、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于此?。俊?p> 芙寧壓低聲微顫著發(fā)問。
阿勒無奈瞅她一眼,她們倆幾乎時刻在一起,自己又怎么能知曉師姐的動向呢?
“或許,是從師父書房那幅畫過來的吧?!?p> 聽到這話,芙寧瞳孔微縮,受何驚嚇一般掐住阿勒的手臂:
“那師姐,就是授師父之命前來的?那她定是發(fā)現(xiàn)我們悄悄動用靈力了......”
阿勒深呼一氣,揪下芙寧的爪子,鎮(zhèn)定道:“罷了,該挨的責(zé)備,定然是逃不過的,不然師姐也不會一直留在寢閣里了。”
看著眼前這座被躍光潺水與浮云花樹圍繞的雅致寢閣,此刻在夜色和師姐的靈力氣息包攏之下,卻像是成了一座威嚴(yán)的審問堂,芙寧即刻閉目,在心中預(yù)想著接下來所有可能發(fā)生的問答以及師姐會展露的神情。
見芙寧仍是不愿挪步前去,阿勒撫肩安慰道:“倒也不必這般緊張吧,從小師姐就溫柔待我們,除了溟離島那回我們自作主張,其余時刻她都......”
話未道盡,阿勒故作輕松的笑容卻漸而淡去,嘴角垂下,只因兩年前的記憶忽而沖到了眼前。
那是沐嬛第一次對她們發(fā)火怒斥,卻是聲淚俱下,她高聲怒言但臉上清淚如斷線串珠不停墜落。可正因師姐極其疼愛和在意她們、對二人沖動的行為感到后怕,才會那般厲聲斥責(zé),卻也在她們心中埋下了驚懼的種子。
閣內(nèi)之人伏案托腮,纖指輕敲著桌面,淺嘆一聲,不再等待,起身走到臨水臺,拂袖施術(shù),將對面檐上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兩位小師妹一齊帶入畫中。
芙寧忽覺身軀被懸起,不容自己再思考著無謂的對策,片刻,她和阿勒就被帶到了畫中之境。
顫著睫羽睜雙目,熟悉的玉白水色伴著冰霜清寒立于身前,依舊是那樣的端麗身姿、水眸含笑彎如月。分隔幾月與家人再相見,芙寧方才所有的雜想一瞬拋散,無言,只和阿勒一齊朝前撲抱住師姐。
沐嬛看著這倆把自己環(huán)住且趴在肩膀嗚咽不斷的大孩兒,無奈淺笑,稍稍費力地從中掙脫出了雙手,輕柔地?fù)嶂齻兊哪X袋,嘴角雖一直保持上揚,可道出的話卻是直戳人心:
“看來宮里確實更為舒坦,膳食也更豐盛精良,把你們倆都吃得更加沉了?!?p> 此話似驚雷,瞬間打散了尚在凝起的溫馨之氛。二人旋即繃臉,松開師姐且背手站直,垂眸盯著足尖,等著她的責(zé)備。
“你們在月燈節(jié)遇襲之事,我前些天在為木云村民下山采買之時聽說了。從前的芙樂不會武,也不精通靈力,寧兒扮著她的身份定然也不好出手,沒法光明正大地施展拳腳,不好受吧。”
沐嬛一如平素溫和且寵溺的語氣讓芙寧不禁一愣,但她隨即靦腆一笑:“嘻嘻、成日假扮病人,長久躺坐、故作體虛,眾目之下更是無法如常習(xí)術(shù)練劍,那我變沉了也是自然的?!?p> 話音剛落,換來的則是師姐的彈指蹦腦門。
再看向仍是垂首微微噘嘴的阿勒,沐嬛用指腹輕拍她的臉頰,柔聲道:“所以今后,阿勒就可以對外稱,要助‘公主’強身健體,為此要教她幾招護身武功和劍術(shù),這樣,你們二人就能如從前那般對練,若將來再遇什么狀況,也就不必有顧慮了。”
阿勒點頭應(yīng)著,但仍有疑惑:“那芙樂呢?若日后換回來的話......”
“不必?fù)?dān)心,為了助她靈元加快愈合,我已然教她基本的術(shù)法,現(xiàn)已逐漸恢復(fù),但她身體甚弱,確實需要一定的鍛煉,而且她自己也想學(xué)個一招半式?!?p> 話至半,沐嬛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所以啊,我本是將這些事寫成了信,想著在深夜前來放到桌上,再悄悄探望你們一眼。唉!誰想到你們竟不在房內(nèi),夜半時分不歇息,反而跑去當(dāng)‘造夢仙’了?!?p> 她夸張嘆氣,欲收回信封,但被芙寧握住手。
“哎!雖然師姐已將消息送至,但這信件既是給我們的,那還是留下吧,我們就可以睹字跡以思師姐了!”
芙寧細(xì)聲撒嬌著將信取走,小步蹦回阿勒身旁。
阿勒趕忙將她扶定,再向沐嬛問道:“師姐,那師門近日可還安好?”
這句提問,卻讓沐嬛心頓一瞬,她視線緩緩向下瞥,似在思索著什么,眉間淺皺卻又極快舒展,回道:
“安好,一切都還如常。嗯、師父她呢,這段時日都待在師伯的藥園中,看能否研制著出可以提防及化解芙樂所中之毒的解藥,以防不測;而西峰的小妖靈還是不懂控制靈力,你們風(fēng)翼師兄正忙著教導(dǎo)他們;卯曦他們四人正給村莊的孩子當(dāng)教書先生,但是呢,依然會在中途就與他們玩鬧一塊;豆兒呀,十分想念她的寧姐姐,為此還成日爬上山送新鮮熱豆花給芙樂,要為姐姐的姐姐驅(qū)寒保暖,她還帶著華兒習(xí)字練字,雖然這姐弟倆仍是寫得狂草飛舞一般?!?p> 話語簡短,但芙寧聽之,已然在心里構(gòu)建起無嵐峰上悠然和睦的熟悉景象。
沐嬛卻斂起笑容,繼續(xù)道:“姜棠在五日前也來信了。他寫道,已與在外游歷的師弟師妹們匯合,但探查了整座溟離島甚至冒險潛入碧衡門,也不曾發(fā)現(xiàn)有種植那毒香原料之域,正再尋時機,前往北洲查看。”
而二人安定的心,也再泛起波瀾。
芙寧和阿勒對視一眼,道:“若要研制出這種專門對付身有靈力之人的花草,定需長年累月。而兩年前我們?nèi)ヤ殡x島時,還尚未發(fā)現(xiàn)有商販或暗市販賣這種花草或是熏香。而去年,此香才悄悄流入中洲,這是否是那研制之人要借此觀察其不同效果和作用,之后再起高價大肆出售?”
可自己道完,芙寧卻覺心底涌出更多不安。倘若此香被用于戰(zhàn)場,不僅是妖靈與仙士會有生命之危,尋常人族也會因此四肢乏力甚至陷入長久昏睡,這豈非不妙?!
沐嬛覆手搭其肩,讓她穩(wěn)定心緒。
“不多想了,目前任務(wù)是繼續(xù)扮著這個身份,也可借此觀察帝都城。再有何事,記得要及時告訴我們,現(xiàn)如今,早已不是國與國朝廷之間的爭斗,是這東瀚權(quán)麟宮在覬覦整座海東陸,會危及仙士和妖靈,我們仙門自是不能置身事外?!?p> 芙寧和阿勒鄭重頷首,神情也更為肅然。
此夜悠長,夢似不盡,各懷奇想。
晝光刺目,終于助百里諾從夢深云游中掙脫出來,眼前雖是朦朧,但熟悉的帳簾以及赤釉的面容讓他知道自己已然回到現(xiàn)實??膳c以往不同,此次夢境的經(jīng)歷和景象仍是牢固地鎖在腦海,讓他思緒難以平緩,心躍動之速快如擂鼓。
赤釉不能言語無法詢問,只好輕撫其背,投去關(guān)切的目光。百里諾看向地面斜短的日影,喟嘆自己竟是睡到了晌午。他朝赤釉笑道:“我沒事,就是做了好長的夢,好真實,不想讓這個夢結(jié)束,才不愿起來?!?p> 忽然,余光里似有澄亮的光茫在翩動著,百里諾循著光源而看向了窗邊。陽光正垂灑入室,被窗欞劃分成數(shù)條透澈的金色光柱,空中微末塵埃在其中爍如瑩光,而書案被光所籠,泛亮似幻,那一刻,他覺著這仿佛是在提示著自己什么。
沉默半晌,他起身赤足朝其直去,研墨鋪紙,提筆閉目回想細(xì)節(jié),遂將夢中之景逐一以畫復(fù)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