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躺在自己的房間里,想到梁川走之前說過要再聯(lián)系的話,突然有點心動。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多年那么久,大半的親人都在這里……就這么跟梁川出去玩絕對會被看到的吧?
如果被看到了被問起來的話,應該要怎么解釋呢?應該不用解釋也行吧?城市這么大,而且大過節(jié)的都往外跑了,誰規(guī)定的一定會遇到熟人?
即使林語打心底里覺得應該不會有人往那方面想,畢竟她家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在乎這些事,連大她七八歲的堂姐都從來沒有相親過,怎么也輪不到她被人催吧?
寒假就意味著過新年,過新年對于林語來說,就意味著各種名為享樂、實為忙碌、終為疲憊的事情接連不斷。當她好不容易從各處走家串門中解放出來后,新年也已經(jīng)過完了。
街道上依舊四處彌漫著新年的氣息,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鞭炮的響聲。大約是因為又到了工作日的緣故,又或者是臨近中午,街道上的行人比較少。
林語來到廣場后,首先印入眼簾的不是巨大的馬踏飛燕雕像,而是雕像下方站立著的特別顯眼醒目的人。
與在學校時不同,梁川穿著灰藍色的襯衣,外面套著米色的長袖V字領毛衣。露在毛衣外的襯衣的扣子全部都沒有扣上,隱約可以看見一點鎖骨。
下身穿著的很像是休閑式的灰黑色西裝褲,就連鞋子居然也很意外的是黑色的皮鞋。鼻梁上架著那副萬年不變的黑框眼鏡,雙手插在褲袋里,一臉悠閑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語趕緊一陣小跑過去:“梁川~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梁川笑著說:“沒關系,我愿意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林語漲紅了臉,有些窘地喃喃道:“抱歉啊,因為睡過頭了才遲到……”
梁川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的大:“嗯,一覺睡到了大中午。那么睡美人小姐,請問你現(xiàn)在是否愿意與我一同前往餐廳呢?還是需要再次陷入睡眠?”
林語囧:“……我、我不就遲到了那么一小下下嘛~下次換我等你可好?”
梁川笑著道:“我認為,下次我去接你可好?”
林語不敢接話,直接拉著人扭頭就走:“啊,說起來我現(xiàn)在覺得有點餓了,剛剛出門的時候忘記拿牛奶了?!?p> 梁川笑著任由人拉著自己走,不打算在現(xiàn)階段太過深入,因為自己的小戀人可是非常羞澀的。
走在街道上,林語越發(fā)的緊張起來。雖然并不是沒有一起出門游玩過,但是他們身邊總是會有第三個人存在。
雖然也不是沒有兩個人獨處過,但那是在遙遠的A省。而且不是在夜晚的校園里閑逛,就是空閑時間在梁川自己租的小屋里面看書,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與現(xiàn)在這種不一樣。
也就是說目前兩人單獨走在隨時都有可能遇到熟人甚至親人的大街上的這種狀況,還真的是頭一次?。?p> 梁川說:“等會兒我有想去的地方,你愿意陪我去嗎?”
林語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一邊內(nèi)心胡思亂想,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人有說什么。等到梁川問第二遍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颗?,行啊。我反正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去哪里都一樣?!?p> 可惜當來到那個梁川想去的地方之后,林語就后悔了:早知道應該先問清楚的!
眼前是一所稍顯簡樸的學校,只有兩棟獨立的教學樓,其中有一棟看起來比較年輕。操場還是那種古老的泥土草地,沒有被改造成塑膠的跑道。
原本這所學校為了讓操場看上去不再是那么光禿禿的,還曾經(jīng)在假期里讓學生們回家自己帶一些有根的生長力旺盛的野草來,利用勞動課和體育課將整個操場的中間部分都填滿了。
那一年確實有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夏天,整個操場都是綠油油的。不過后來還是失敗了,學校也就再沒管過它。
學校的面積很小,但是關于學校的傳聞可不少。
一件一件,歷歷在目。
不管是在操場一側的沙坑里玩耍過的事情,還是拿著小木棍在地上畫來畫去講鬼故事自己嚇自己的事情,還是當年學校決定再修建一棟教學樓的事情……
任何好的、不好的回憶都浮現(xiàn)出來了。
如果要問為什么林語會知道這些?這還不簡單么——林語就是這所學校畢業(yè)的學生?。〖词顾谶@所學校只待了三年。
梁川拉著林語從學校的一側,趁人不注意悄悄進去了??赡苁且驗榻?jīng)費不足又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那面墻上,小時候就在的破口處,現(xiàn)在依舊存在。
因為放假的緣故,學校里面沒有什么人在,顯得有些冷清。
林語雖然心中覺得不愉快,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順從地讓梁川拉著自己在校園里漫步,聽著他一點點地敘述這所學校的事情。
“……哦,這個還在啊。這個是我的作品哦~沒想到班主任居然這么喜歡,留了那么多年啊~啊……不是,這都多少年了?我覺得,這可能不是我畫的那一份?!绷捍ㄋf的是一張水墨畫,內(nèi)容是三只梨子,紙張有些泛黃。
林語對于這個并不關心,只是想著也許是因為快要搬遷了吧,所以也懶得做這種清理的工作。這么想著的林語內(nèi)心并不好受,即使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但是這所學校依舊是她曾經(jīng)待過的學校。
梁川拉著她走到后校門說道:“你知道么?這后面有一顆野生的桑葚樹,小時候經(jīng)常和朋友們?nèi)ツ沁呎映?,或者比賽爬樹?!?p> 林語看著鐵欄桿所制成的簡陋大門外,泥巴路延伸的方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那棵樹的模樣。她也記得某天放學后,她跟同學專門跑來這里玩,然后被一個滿嘴烏紫的人嚇了一大跳。
那人突然從樹上跳下來,一抬頭看到一張泛黑的臉,以及烏紫的雙唇。嚇得兩人轉身拔腿就跑,那人居然毫不猶豫地追了過來。
后來才知道那是同一個學年的學生,只不過不是一個班的。林語還記得那人承諾過:只要不把那天的事情告訴老師或家長,作為回報會替她倆摘桑葚吃。
只是那天以后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了,有傳聞說因為家庭的緣故而轉學了。
兩人在學校里慢悠悠地逛著,努力回憶著所剩無幾的童年記憶。每當梁川說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林語都會想到自己曾經(jīng)也在那里做過類似的事情。
只是這是她第一次在畢業(yè)后踏足這所學校,很多地方在記憶里早就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
可能就是因為在這所學校的發(fā)生過一些讓她感到不愉快的事情,林語養(yǎng)成了一旦畢業(yè)就再也不會再次踏足曾經(jīng)的畢業(yè)學校的習慣。
現(xiàn)在站在這里,她感覺似乎也沒有當初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嘛。
學校很小,很快就全部走了一遍,兩人又站在操場上,面對著教學樓的方向,看著破舊但是充滿歲月感的老樓,感受著冬日里的陽光的溫暖。
梁川說:“你知道嗎?小時候這里曾經(jīng)有過一次很大的霧。整個操場都被包裹起來了呢,能見度可能還不到三米吧?!?p> 林語笑了:“是嗎?那一定很有趣。”
梁川似乎并不知道林語也是這所學校畢業(yè)的學生,而林語下意識的也不想讓他知道。關于那次大霧,林語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
很難想象L市這種常年氣溫的平均溫差值都很小的地方,也會出現(xiàn)那種濃霧。大概就跟它偶爾會在秋日午后突然下冰雹,是一樣的道理吧,明明是個連雪都不會有的地方。
梁川笑著說:“確實很有趣,人也很有趣?!?p> 林語保持職業(yè)微笑地看向他:“嗯?什么人?”
但是心內(nèi)開始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她覺得她可能非常不想聽到梁川接下來的話。梁川笑著沒有立即回答她,淺淺的笑意表現(xiàn)出此人內(nèi)心的愉悅,仿佛回到了曾經(jīng)純真的年代。
梁川望著有些泛灰的天空,閉著眼仿佛在感受著什么。林語站在他身邊,緊緊地抿著嘴唇,看著腳下的地出神。
小學,操場,濃霧……這一切都仿佛是一場夢境一般。
就像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鑰匙,即使林語再不愿意,也依舊想起來那天在濃霧里發(fā)生的事情。因為她可是主角之一啊~
L市第十三小學校,位于城西的某處家屬區(qū)內(nèi),是那附近唯一的一所小學。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市區(qū)里的某中學合并了,原校名換了,原校址換了:它即將搬遷到那所中學附近的空地上。
城西主要是居民區(qū)以及工廠區(qū),所以自然比不得市區(qū)經(jīng)濟帶所在的東區(qū)。能住在這里的人們,基本都是附近工廠的職工,以及到此處謀生的農(nóng)戶。
幼稚園是有三所之多,但是小學、初中、高中全都各只有一所。
毫不客氣地說住在城西這里的人們,基本沒有互相不認識的。也因此小孩們也是從小彼此相識的,上學不過是換了一個共同玩樂的地方,學校也因此顯得更有樂趣。
但凡事總有例外。
林語從小就是比較怕生的類型,雙親都屬于工廠的職工,忙于工作很難有時間照顧她。所以她的童年只有三種情況:奶奶家、外婆家、自己家。
也曾經(jīng)將她放到幼稚園去,林語每天早晨六點隨雙親起床,六點半左右就在幼稚園門口一個人待著,等待著老師們來上班的時候開門將她放進去,晚上同一時間在門口等著大人們來接。
可能是過度內(nèi)向吧,林語即使在幼稚園也是一個人待在角落里。
無聊的時候跟自己玩,在手上啃咬出一塊塊青紫的痕跡,自己看到了一個人在那里樂呵呵的??上Ш髞肀涣指笩o意中發(fā)現(xiàn)了,以為自己的孩子在幼稚園被欺負,他非常的生氣。
小小的林語看到火冒三丈的林父根本不敢說這是自己弄出來的,只能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嚇得只會哭。
后來因為找不出是誰做的,林父便將林語接回家。從此她便一個人在家里待著,除非雙親帶她外出,否則不能離開家。
大約是因為這件事情,導致林父林母很擔心自己的女兒。他們認為自己的女兒是一個缺心眼的人,即使被欺負了也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才遲遲不讓她去上學。
林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缺心眼,但是她覺得自己會成為一個家里蹲應該不是出于喜歡,而是因為習慣。也因此直到她已經(jīng)七歲半了,林母才覺得是時候讓她去上學了。
在學校也沒有什么樂趣,回到家里也沒有什么樂趣。
林語還是喜歡一個人縮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后來林母買了不少的書籍回來給她看,于是林語此生的第一個興趣便油然而生。
除了看書,看書,還是看書。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度過的課間,一個人回家。
跟周圍的人都不怎么來往,在班上也沒有說得上話的同學。原本以為一直都會這樣,直到有一天老師突發(fā)奇想讓林語連續(xù)做了一個月的值周生,情況才開始慢慢發(fā)生轉變。
值周生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在上完課之后,讓當堂課的老師以及課代表在簽到表上簽字,并注明上課時的課堂情況。
托它的福,林語跟老師們的接觸漸漸多了,跟同學們的接觸也漸漸多了。
偶爾也會有同學上門來找她一起玩耍。只是林語家教在一些有些微妙的地方很嚴格,所以變相地限制了她的外出時間,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是因為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無聊的時候就是看電視、看書,所以林語內(nèi)心世界比大多數(shù)小自己一歲左右的同級生更加細膩。
二年級的時候,班上轉來了一個小男生,是因為父母的工作緣故才轉來這所簡樸的小學的。
用現(xiàn)在的形容詞來描述就是長得白白嫩嫩,圓圓的眼珠是純粹的黑色,看上去很精神。只是那個時候林語還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一個人,她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好看。
難得的是那男生跟她同年,很可能是她班上、甚至全年級唯一一個跟她同歲還要大她幾個月的人吧。而且他也比她高,是班上唯一比她高的人。
老師安排那男生坐在她的身邊,即使這樣兩人也并沒有過多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