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虎口逃生記
程阮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箱子里,箱子從外面鎖住,只有顛簸的感覺一點一點的傳進來。
她緊緊地咬住雙唇,唇瓣上開始泛白。
然后,她聽見了外面的人的對話:
“頭兒,這姑娘長得可真是標志啊,又細皮嫩肉的,味道一定很好?!獡?jù)說是程家的?”
一個粗噶的聲音哬哬一笑,“今兒在皇恩寺的,都是在京城里排的上位號的家族的小姐,就算不是程家的,也絕對不差。放心,你小子有的嘗鮮了。”
一群人在外面笑起來,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那種笑聲。
程阮的唇咬得更白了。
她想起來蘭花精的話,第一次悔恨之前不相信蘭花精的話,如果此次真的清白被損,她還有什么面目去見審言哥哥?
如果她早一點聽了蘭花精的話,是不是這次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她在箱子里蜷起身子來,咬著唇,眼淚落下來,卻不敢哭出聲。
外面的人依然在嘻嘻哈哈的笑著,說著程阮不懂得葷話,她的眼淚落得更厲害,牙齒順著移到了手腕。
然后,她觸碰到了紫銅袖箭冰涼的觸感。
她的淚水有一剎那的停留。
她摸了摸臉上的淚水,努力平復下心緒,將右手的袖子挽上去,開始檢查梅花袖箭。
很好,箭都在,機關也完好無損。
她撫著冰涼的袖箭,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開始想辦法。
一路都在顛簸,因此肯定在山路上?;识魉麓舜我蚓┲兄T小姐齊聚,護軍隨行,就在前山守衛(wèi)。這些人說話毫無顧忌,因此必然不在前山。
那就是往后山走了。
后山有什么呢?
有一條顛簸的山路,山路環(huán)山而下,上下距離并不是很大,從山路一路往下下去,在半山有一個懲戒僧人面壁的觀明洞,再往下,則是山麓處住著的村民。
如果這些人要走山麓離開,那么,她可以在路上突然出聲呼喊。她身上有程家的玉佩,只要遇上人就可以證明她的身份,并拜托那人將她送回去。
但是,如果,他們的目的地只到觀明洞呢?
觀明洞雖為懲戒之所,但多年來早已閑置不用。何況觀明洞其內(nèi)幽深,小時候乳嬤嬤就曾告誡過她不要往內(nèi)跑,因掉進去出來實在不易,還編了故事說那里直通幽冥,將小時候的她嚇了個半死。
如果他們只到觀明洞,那她還會有活路么?連逃跑都不行了。
她這樣想著,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的密閉空間,咬了咬牙,終于狠心抱住腦袋拼命撞翻下去。
她運氣很好,綁匪們以為她只是養(yǎng)在深閨的嬌弱大小姐,根本料不到她會這樣破開箱子。
箱子咕隆隆地朝山下滾下去。
程阮在箱子里并不好受,胳膊手臂腿全都碰到箱子的內(nèi)壁,腦袋旋轉(zhuǎn),難受得不得了。
但是她咬緊了唇,愣是一聲都不吭。
箱子在下墜的過程中破碎開來,程阮抱頭在原地坐了一兩秒,等眩暈感過去,破開箱子從里面爬出來,轉(zhuǎn)身就跑。
夜色很黑,她看不清路,只能憑借著一股意氣向前沖。山道上的燈卻被點亮了起來。
綁匪們手中拿著火把,向山下照下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道:“好個小婊|子,居然還敢跑!等我抓到了你,看我弄不死你!”
程阮在山路靠近山體的一邊伏低身形,借由樹木和黑暗隱藏自己,咬著唇在心里祈禱:不要被發(fā)現(xiàn),不要被發(fā)現(xiàn),不要被發(fā)現(xiàn)……
然而事不遂人愿,她很快就聽到了綁匪的聲音:“她在那里!抓活的!”
火光照過來,程阮的眼睛被閃了一下。綁匪們轉(zhuǎn)身跑下來,動作迅速的嚇人。
程阮抬頭看了看山體,又看了看跟著跑過來的綁匪,咬了咬牙,攀著樹木叢生的山體,開始往上爬。
樹枝不齊,她以前從來都養(yǎng)尊處優(yōu),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很快,尖銳的樹木就劃破她的皮膚,鮮血很快就留了下來。
然而,大抵是因為她心中掛牽著要早點逃掉,所以竟一點都不覺得疼。
綁匪見她爬山,也跟在她后面往上爬,領頭的綁匪使了個眼色,另外派遣了一人從山路上去,從上面進行圍堵。
程阮就快爬到上面的那條山路了。
她看了看守候在對面的人,咬緊了唇。
火光照亮了那人一臉獰笑的面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程阮,“喲,程小姐體力不錯嘛,正好陪我們哥兒幾個多玩玩。”
他的目光很露骨,像尖刺一樣,程阮不需要多想,已經(jīng)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她看了看身后,發(fā)現(xiàn)后面的人也慢慢逼了上來。
她又看向面前的人,他拿著火把,笑著向程阮伸出了手,似乎已經(jīng)確定程阮絕對會拉著他的手站起來。
山路邊緣泥濘曲折,若非借力,以程阮的身體,確實不易。
何況,她還要保持體力。
她果然搭著那人的手起了身。
他拉著程阮,舉著火把照亮程阮的面無表情,笑嘻嘻的道:“程小姐,不要這樣嚴肅嘛,你說咱們都這么熟了,等會還要再‘深入’了解了解。程小姐要是一直不笑,那也太掃興……??!”
他猛地止住了聲。右手揮舞著火把朝程阮扇來。
程阮早就料到他會有所反應,吐開咬著他的手腕,拼命向皇恩寺正殿跑去。
他就地吐了一口唾沫,怒狠狠的罵道:“臭婊|子!”
當即追了上去。
程阮卻在前面借著火光,摁動了袖箭機關。
袖箭飛出,正中他的手臂。他抱臂大嚎一聲,卻立即折斷箭尖,咬牙向程阮這邊逼近。
火光照亮了他的臉,才發(fā)現(xiàn)面上早已沒了笑意,全是猙獰?;鸸獾褂尺M他的瞳孔里,更加顯得猩紅刺目。
程阮回神瞥了一眼,嘴唇咬得更白了。
后面的人也已經(jīng)爬上這條山路,慢慢逼近過來。
綁匪一共有三個,她之前傷了一個,但這傷并不致命,只會讓來人更加兇狠憤怒。她身體本來也不強,根本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
她想到蘭花精所說的那句“不能”,心里的難過絕望一點點的泛上來,手卻更加用力的握在了一起。
前因不可改變,當即不可改變,但怎么能放棄改變未來?
但她并沒有來的及思索,肩膀卻被人從后面摁住,她驚恐地向左轉(zhuǎn)過腦袋,卻不知何時一綁匪已經(jīng)湊攏上來,直接抓住了她。
然后獰笑著向她湊攏。
這個時候,腦袋卻清晰地可怕,她的右手舉起來,左手抬動穩(wěn)住右手手臂,對準綁匪的眼睛,將袖箭射了出去。
“?。。?!”
那綁匪驚叫一聲,放開了抓住程阮的手,捂住眼睛,鮮紅的血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她握住袖箭,抿著唇后退幾步,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冷笑,“雇你們的人沒敢說要你們要我的性命吧!如果你們再敢向前一步,我就自盡!讓你們什么都得不到!”
她曾經(jīng)看過母親處理莊子事物的模樣,嘴角向兩邊抿著勾起來,嘴上笑著,眼睛里面卻很冷。
她并沒有學過這樣的表情,但是現(xiàn)在,她的體力已經(jīng)不能支撐,只好勉強立住,學著這樣的表情,并以這樣的姿態(tài)鎮(zhèn)住他們。
綁匪真的立了一兩秒。
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程阮現(xiàn)在已經(jīng)極其狼狽,身上七零八落掛著彩,臉色也非常蒼白,配著不同于原來溫軟可欺的兇狠表情,在這夜里,竟然真的有森森鬼意。
但是這也只是一秒,領頭的綁匪卻冷笑了起來,“小姑娘,戲演得不錯。如果你再大些,沒準兒我們還真會信你。再說了,爺們也不會沒有殺過人,西唐謝家知道吧?爺在那兒都能如入無人之境,還甭說你一個程府!”
他揮了揮手,“抓!不管活的死的,這**兒我要定了!”
他看著程阮,緩慢地勾起來一個笑容,一字一頓的道:“如果死了,我們、就、奸、尸!”
寒意森森,向程阮撲面而來。
同時,他和他另一個屬下逐步向程阮這邊逼來。
程阮被他的話一驚,完全來不及細想,左手一驚托住右手手臂,將袖箭分別朝著兩人發(fā)射出去。
然而這一次他們早有防備,程阮連發(fā)數(shù)支都沒有射中。
她轉(zhuǎn)動小管,再次摁下機關。
然而卻沒有反應。
袖箭已經(jīng)空了。
兩人卻笑著從一左一右圍了上來。
程阮立即轉(zhuǎn)身,繼續(xù)向來路跑了出去。
盡管她也根本沒有恢復,盡管她胸腔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盡管她兩邊的太陽穴都突突的跳動起來,盡管……
但是,她根本不敢停。
她生在深閨,長在內(nèi)院,父母保護良好,何曾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如果落在他們的手里,程阮根本無法猜測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但是,她跑不動了啊。
身體越來越難以負荷,腿腳都軟了下來,根本無法再支撐她繼續(xù)跑下去。
她好累。
她想到蘭花精的那句“不能”,眼淚慢慢的掉下去,卻將絕望慢慢的帶上來。
“救命——”
她哭著喊出聲,跑過山道的轉(zhuǎn)角處,力氣卻已經(jīng)耗盡。
她撞上了一堵肉墻。
她抬眼往上看去,星星卻爭先恐后的在她的眼前閃爍,讓她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誰。
然后,她的身體緩慢的向下墜去。
朦朧中,她聽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的尾音勾起來,帶著江南煙雨的溫軟氣,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她撲過去,從后面捂住梨花樹下讀書的少年的眼睛,那少年微微側(cè)過腦袋,嘴角展露一絲微笑:
“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