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再次分別，小川跟著王叔消失在回家的路上，而她則獨立于世界，還不算很孤獨不是嗎，最起碼機車還在，這一夜沒有白走。
所以，夏花抬頭打量星與月，想不出什么詞語描繪此情此景，她只想讓今夜過去，等明天到來，歸途有風(fēng)，她再次跨上摩托，扭動鑰匙，踩下油門。
數(shù)值表盤亮起紅綠燈光，轟鳴聲響起，歸去，也無前途也無風(fēng)。
夏花無所謂在哪，無所謂見誰，她不用去思考下一步去哪，回去接楊云海就對了。
她行駛了許久，車燈吵醒一路休息的野草，直到車燈在空曠的公路上掃過一道黑影。
那影子躺在公路中央，任憑風(fēng)月無邊。
“楊云海！”夏花立刻剎車。
“喂，你怎么了！”
楊云海沒有回應(yīng)，微閉的眼皮不時抽動，身體的熱量被公路榨干，夏花握住他的手，涼如青鐵，心里怒罵，這要是來輛車你就被壓成肉泥了。
“別睡了！”
沒反應(yīng)。
“你媽的，搞什么??！”夏花朝他臉上猛地扇了兩巴掌，有恐懼從心底炸裂。
沒反應(yīng)
突然，楊云海身子抽搐起來，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又忽然安靜。
許久未有響動。
夏花腦中第一時間崩出的念頭竟然是他不會死了吧？那是比今晚一切都可怕的事情。
她顫抖著伸手放在鼻下，一陣微溫?zé)岬呐瘹饬鬟^手指。
“瑪?shù)?，我還以為你死了，嚇?biāo)牢伊耍撍?！”夏花不自覺抹下眼角，大口喘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涼意滲透全身，體溫流逝入夜風(fēng)。
她突然感到恐懼，恐懼失去，恐懼自己也變成這曠野的一部分，被風(fēng)吹走，被踩在腳下，被星星照亮，無聲無息消失在世界中，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想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與自己還有聯(lián)系，就算死亡也不過星河天懸。
天上的星星分離又分離，夜里的野風(fēng)聚合又聚合，有人的地方就有路，有路就有前方，夏花站起來，彎腰扶起楊云海，將他架上摩托車，再次從掛袋中掏出黃膠帶。
“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毕幕◤牟豢奁?p> 又是一圈圈的纏繞，引擎再次發(fā)動。
她沒有向前，而是轉(zhuǎn)向回頭。
都說黎明前的夜晚最黑暗，此刻天色出現(xiàn)葡萄味的云彩，漸漸的，一抹朝霞的先輝從地平線鋪展，道路變得清晰，前方迷霧消散。
夏花駕駛機車駛回余舟市。
我只有一條路，回去找小川，只有王叔能救他。
......
夏花的手落在門前，欲敲又止。
“砰砰砰”
沒有回應(yīng)，夏花又敲門，再敲門，還敲門。
在朝暉中，房門輕輕開啟，一縷光溜進(jìn)寂靜的房間，照亮小川微微探出的一側(cè)紅腫的眼瞼。
“夏姐姐！”小川剛驚詫的要喊出來，回頭察覺房間里沒有動靜，這才小聲說道：“你別在意，我爸昨晚是氣糊涂了?！?p> “我知道?！?p> “不過夏姐姐，這兩天還是別打擾他了，我爸性子急也散的慢，我怕到時候他又要說難聽的話了?！毙〈ň従?fù)崎_門。
黎明霞光照亮世界，萬物開始生長，大海有航行，公路有方向，又是一個嶄新的明天，似乎昨晚已經(jīng)翻篇了。
“他這是......”小川望向她身后的摩托車，楊云海倒伏在車座上無聲無息。
夏花咽下一口唾沫，淡定說道：“小川，我現(xiàn)在要找王叔，能幫我喊一下嗎？”
“夏姐姐，楊大哥這是怎么了？”小川也對醫(yī)學(xué)稍有研究，她細(xì)細(xì)觀察，明白這不是一般的昏睡。
“小川，現(xiàn)在只有王叔能救他了！”夏花忽然喊道。
“這里沒有醫(yī)院，王叔之前是做醫(yī)生的，我只能找他幫忙了，讓王叔出來吧?！?p> 夏花上次請求別人是什么時候呢？是請求站街姐姐們放過自己，還是懇求警察不要拘留自己？還要再往后一些，上一次請求應(yīng)該是讓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帶著自己去祁連山。
“先進(jìn)來再說！”小川趕緊去幫扶楊云海進(jìn)屋內(nèi)坐下，隨后轉(zhuǎn)身跑上二樓。
“爸！趕緊下來！”
不一會兒，二樓傳來氣憤的喊話，“昨晚還沒鬧夠??！大早上吵吵什么?！?p> 片刻，王叔踏著拖鞋走來，面容憔悴，顯然昨晚沒少折騰。
“哼，你們倆還好意思回來，真是恬不知恥?！蓖跏逡怀蛞娛沁@兩混混，頓時來氣，就是因為這倆混社會的小流氓，小川才會半夜被拐到荒郊野外，害他擔(dān)心的要死，要不是老李給自己打電話說了小川跟著兩個外村人出去了，他連他們的去向都不知道。
“小川，你怎么又讓他們回來，昨晚和你說的你都忘了？”王叔下樓質(zhì)問。
小川怒辯道：“我說了這事不怪他們！是因為我想要騎摩托車！”
但王叔并不聽她解釋，昨晚已經(jīng)說了太多，說到底，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只是陌生人，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做什么事，他并不了解，讓他們在家中休息是出于好心，讓他們走也問心無愧。
“你們趕緊走！以后別來找小川?！蓖跏宓芍郏块T方向揮手。
“王叔，都是我的錯。”夏花低頭，“他昨晚暈過去了，一直到現(xiàn)在沒有醒過來，你幫幫他吧?！?p> “帶他去醫(yī)院。”王叔轉(zhuǎn)身上樓。
小川夾在兩人之間，左右回頭，不知如何是好。
夏花杵在原地良久，隨后彎腰扶起楊云海，她纖細(xì)的身子骨難以撐住一個有肚腩的中年男人，見她舉步維艱地將楊云海赴回摩托車上，與小川對視一眼，隨后猶如跨上戰(zhàn)馬的孩童，扭動鑰匙，踩下支架。
“后會有期?！毕幕▽π〈ㄕf道。
調(diào)轉(zhuǎn)車頭，引擎轟鳴。
王叔忽然喊道：“停下吧?！?p> 他嘆口氣，招招手示意他們進(jìn)來。
“救死扶傷是醫(yī)生本分，休息好了就趕緊離開這里吧?！?p> 如此，楊云海再次回到小川的房間，陽光再次灑滿米白色的被褥，夏花坐在一樓不言不語，她這隨性的前半生在此刻陷入迷茫之中，她搞不清楚為何自由似乎離我而去，她并不明白，心有所念，便無自由。
等待，只有等待，青春最好常在等待之中，須要瞭望一下遠(yuǎn)方，須要有一個遼遠(yuǎn)的期待。
“夏姐姐，別擔(dān)心，沒問題的?！毙〈ㄎ兆∷氖?。
夏花諾有所思，這句話說得她好像很關(guān)心楊云海一般，她這輩子都是自由的，沒有誰值得自己關(guān)心，他也不例外，只是帶她逃離霹靂會那群混混的路人罷了。
她點點頭，將另一只手蓋回小川的手。
“當(dāng)然，我還要帶他去月下兜風(fē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