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谷雨將蕭瑾裹得嚴嚴實實的,帶她來到后院。
靖北公府邸后院寬廣,還有個跑馬場和練武場,不過現(xiàn)下都騰挪了出來,單單給影軍傷員養(yǎng)傷使用。
蕭瑾走到的時候,跑馬場中央立了一個大鍋,朝云正站在鍋前面,用有著長長的勺柄的勺子攪拌著什么。
鍋里冒著咕嚕嚕的熱氣,濃重的藥味隨風飄蕩。
蕭瑾深吸了口氣,有些詫異的開口:“師傅,你這是熬的百年人參和何首烏?”
“不錯,不愧是我朝云教出來的徒兒,這一手聞藥的本事果然不錯?!?p> 蕭瑾扶額。
那么濃重的人參味,就算是個沒拜師學藝的,但凡多在藥鋪里呆兩年,也聞得出來,更遑論是常年在軍伍中行走的。
不信的話,讓影軍還活著的一百五十個人出來,隨便拉一個,都能聞得出是人參!
蕭瑾攏了攏大氅,走到朝云身邊,朝著朝云深深的彎下腰去。
“徒兒謝過師傅救命之恩?!?p> “別謝我,我沒做什么,救你命的是夜景煜,如不是他的寒星丹,你早就被雪寒毒奪去了性命?!?p> 朝云說完,眸色復(fù)雜的看了眼她。
“阿瑾,你若要真的謝,就謝謝跟著你出生入死的一百五十個影軍兄弟,他們才是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給你鑄造了鐵血長城?!?p> “阿瑾知道?!?p> 蕭瑾點點頭,還沒說完,就又劇烈的咳嗽了一陣。
看著她這虛弱模樣,朝云低低的嘆了口氣,摸出個火紅色的丹藥遞給她,還沒拿到手上,就有陣陣藥香繚繞。
“這是我之前煉著玩的小玩意,可以暖身止咳,在冰火雪蓮果和百年朱果找到之前,你就先用它來壓制雪寒毒吧?!?p> “是。”
蕭瑾接過丹藥,一口吃下。
丹藥入口即化,暖流到了胃里,瞬間散開到四經(jīng)八脈,那火熱的感覺,讓她精神都跟著好了幾分。
剛剛還撕心裂肺的咳嗽著,現(xiàn)下卻是一聲都咳不出來。
身子骨松泛了,蕭瑾舒了口氣,對著朝云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師傅,徒兒去看影軍了?!?p> 朝云點點頭,毫不在意的揮揮手,繼續(xù)往大鍋里面加藥材,單是蕭瑾看這會兒,她就扔進去了不少黃芪和當歸。
還沒等走兩步,又是“嘩啦”一聲,倒進去足足一簸箕的紅棗桂圓,香味越發(fā)濃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在熬粥。
蕭瑾抽了抽嘴角,來到影軍兵士們住的房間。
一百五十人都安排在后院,徐老夫人臨時給這里打造了很多大通鋪,十個人一個房間,還擠得滿滿當當。
掀開厚厚的棉門簾,一陣濃郁的藥味迎面而來,夾雜在其中的還有這些兵士們的腳氣臭氣,熏的人幾乎要掉眼淚。
谷雨一個不防備,忍不住后退幾步,倒是蕭瑾和霜降面不改色,接著往里走,她頓了頓,臉上有幾分愧色,也跟了上去。
蒼禾和白狼趕緊迎了上來,朝著蕭瑾躬身。
“郡主,這里氣味腌臜不好聞,您還是出去吧,別沾染了貴體?!?p> “貴?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有什么貴不貴的,不是弟兄們拼死護著我,我現(xiàn)下已然是路邊的白骨了?!?p> 蕭瑾淡淡的說完,拍了拍大通鋪,讓輕傷的兵士給她挪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這才攏了攏大氅,咳嗽幾聲。
蒼禾等人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誰也不嫌棄誰,可蕭瑾若是他們拿命護下來的,若是連她都露出嫌棄表情,只會寒了大家的心。
但現(xiàn)下看來,她不愧是安定將軍的女兒,無愧于安定將軍的威名。
蕭瑾和蒼禾白狼等人談了起來。
“藥物可還齊備,衣食供應(yīng)可有缺失?都是糙老爺們,沒個女人伺候洗衣服不行,我等下就跟祖母說明白,讓幾個婆子過來洗涮?!?p> “多謝郡主?!?p> 蒼禾和白狼連連點頭,又踹了幾下身邊兵士們,笑罵著:“不是說要等郡主來訴衷腸的嗎,怎么見了就啞巴了?!?p> 蕭瑾扶額。
“行了,你們沒事我就走了,我也得回去養(yǎng)著?!?p> 蒼禾白狼立刻站起身,其他那些輕傷的兵士們也掙扎起身,齊齊對蕭瑾行禮。
“送郡主!”
雄渾的聲音,讓她陡然站住腳,轉(zhuǎn)身看向眾人。
蕭瑾眼眶中有淚滴浮現(xiàn)。
“大家回去吧,你們的情意和付出,阿瑾必然謹記在心,阿瑾在這里鄭重承諾,但凡阿瑾有一口粥吃,就少不了大家一口!”
“這次路上喪生的三百五十人,阿瑾都為他們收斂尸骨,厚葬他們,大家也該記住他們對面名字,但凡有未了之事的,咱們?yōu)樗麄冏?!?p> 眾人拱拱手,也都流了淚。
“是!”
這次的呼喊聲很高,幾乎要將房頂給掀開,蕭瑾一一拱拱手,這才慢吞吞的在霜降谷雨的扶持下走出房間。
凜冽寒風吹過,她氤氳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潸然而落。
誰說兵士無情?
不,有情!
谷雨遞給蕭瑾張手帕,輕柔的將眼淚擦去:“郡主,你不能哭,你是咱們影軍的魂兒,你要是軟弱了,大家就都跟著慫了。”
蕭瑾一滯,默默地將剩下的眼淚咽到了肚子里。
對啊,她不能哭,不能軟弱。
真的有眼淚,也該留在深夜一個人的時候,縮進被子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但只要在人前,就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蕭瑾。
三人挪到大鍋前,朝云剛將藥粥熬好,見她們過來,淡淡的一笑。
“來一碗?補氣血的,你們仨也有傷,喝了有好處。”
“行?!?p> 蕭瑾也不矯情,帶著霜降谷雨每人盛了一碗,稍微吹冷了之后,大口大口的將藥粥喝了下去。
朝云在一邊默默看著,等她喝完了,又遞給蕭瑾一碗粥。
“阿瑾,想沒想過之后怎么做?”
蕭瑾將空碗放下,眸光炯炯的看向朝云。
“清君側(cè),輔佐夜皇回宮,助阿煜登基,這偌大的東尋,唯獨他堪當大任?!?p> “你可知這是條鋪滿荊棘和白骨的路,只要踏上了,就再不能回頭,阿瑾,你難道不想跟師傅離開,做你的閑云野鶴?”
蕭瑾笑了。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