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尾街和蔡媽廟之間隔了兩條小巷，蘇卓兩人趕到的時候，還沒有到晌午。
蔡媽夫人又被稱作“婆姐”、“?媽”，古閩話稱作“蔡媽”，祂主管小孩的平安，澄海這里從孩子出生后都安奉這尊神明，每個月初二、十六都要供拜，直到到小孩子滿十六歲。蘇易和卓星辰原先家里也是有供奉的，對這尊神明自然也不陌生。
兩人來到廟前的時候，發(fā)現(xiàn)來朝香的人很多，都是拿著用秈米做的“小米圓”來祭祀蔡媽。廟前的空地上，還有一位婦人正在給小孩子新生兒洗澡，一邊洗還一邊唱念著：
“一、二、三，嬰仔洗浴無穿衫。
一、二、三、四，嬰仔洗浴無代志，姐母仔斗保庇！”
右邊有一棵幾人合抱的龍眼樹，此刻正是果實累累的時候，一串串黃澄澄龍眼壓彎了枝頭。廟門到樹下之間，有三四個零散的算命攤子。
蘇易只掃了一眼，就把注意全放在龍眼樹下西角那個人身上。
那是個穿著身簡單的粗布短褂，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特色來，和尋常的瘦削的老頭子沒有什么兩樣。
和別人不同的是，別人顧忌這龍眼樹是蔡媽廟的廟產(chǎn)，還在廟前，沒人敢動，只有他摘了一大把，還把皮和核吐了一地。
某不想承認的黑卦表示，自己最擅長做那種已經(jīng)篩選出來目標，變成簡單的判斷題和選擇題了，當即就地取材擺了個麻衣神算。
上乾下坤，是個“否”（pǐ）卦。否，非，不是。就是卦象告訴自己這個不是自己要找的詔衡天師。
蘇易暗道，很好，只要不是，我就安心了。隨即拉著卓星辰趕到那算命攤子旁邊，打了個稽首：“問老先生好！”
那老者咕嚕地吐出一個龍眼核，問道：“怎么，這位小居士要算上一卦？”
蘇易知曉這詔衡天師也是要來傳衣缽的，便有意要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在數(shù)算占驗上的天資，便搖了搖頭，“小子也自學了幾年占驗之術(shù)，最近卻覺得略有阻礙，想向先生討教一下?！?p> 可巧，在這時，正有一個婦人急色匆匆地趕來攤子前，“先生，可得幫幫我！”
這老者手一伸，示意那婦人先坐下，隨口開口說道：“這位大嫂，你打算問什么卦？”
“我七歲的兒子前天下午在街口玩，然后就走失了。這兩天我?guī)缀跽冶榱怂械胤蕉颊也坏?，晌午就去報了官，現(xiàn)在打算來給蔡媽上上香，順便跟先生問個卦，看要到哪里找？”
那老者略一沉思，卻是話鋒一轉(zhuǎn)，“日有所思，夜則有所夢。這兩天你可有做過什么不尋常的夢？”
“夢？這兩天我急得幾乎都是整晚合不了眼，哪有夢可做！”那婦人苦苦思索，卻突然眼前一亮，忙說：“對了，中午我報完官后，實在是累過了，就不知不覺地打盹了一小會兒，夢到了我兒子在我旁邊，我正拿著一把刀剖開了一個梨?！?p> 蘇易原本要是要借著討教的話頭，展示一下自己精湛的占驗術(shù)，這婦人突然來之后，卻也好奇地旁觀，一聽到這婦人夢到自己在給兒子剖梨，就發(fā)覺表現(xiàn)的機會來了，當即開口：
“哎，夢到剖梨可是大不吉啊，一個梨你剖開只分一半給你兒子，分梨即‘分離’，這母子分離可是大兇之兆啊，看來你找不到你兒子了！”
那婦人溫言頓時大驚失色，差一點從那小矮凳上跌落到地上。
這時卻見那算卦老先生面帶怒色，大拍了一下桌子，“這位大嫂，別聽這黃口小兒胡扯，‘剖梨見籽’，你現(xiàn)在趕緊回家去吧，估計你兒子已經(jīng)在家里等著你了。”
“啊~”那婦人先是大驚，接著大喜，雖然面帶一絲懷疑，卻哪里忍得住，給了一個小碎銀做卦資便趕緊回去了，那銀子蘇易估計有一錢左右。
婦人走后，蘇易和那老頭子氣氛陷入僵硬，蘇易只能尷尬一笑，靜靜等那婦人的消息，是否回家能看到兒子。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個婦人就又回來了，這次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人。那婦人先是來謝過老先生，放下些吃食，又趕忙到廟里去給蔡媽還愿了。
這下子，這算命先生的名氣一下子就被打響了。蘇易看他也是有真本事，越發(fā)確定這就是詔衡天師了。當然，他只是覺得自己馬有失蹄，絕不是黑卦。
很快，看熱鬧的里面就有一個人坐到了椅子上，拿出了一小塊銀子，約莫有兩錢左右，拉低下聲音問道：“老先生，幫我看一下唄，我最近要被調(diào)到南詔場去駐邊，你看我此去前程如何？”
這老先生輕掃了一下這人的面相，“你這幾天可有做什么不太尋常的夢？”
“有的！有的！”這人也是高興，心想這老先生果然有兩下子，便回答道：“今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我恍惚間夢見自己頭上長了一個角，一驚之下就醒過來了！老先生，這兆頭是好是壞??！”
老先生也不立刻回答，帶著考究的眼神瞟了一下蘇易，蘇易自然心領神會，輕咳了一聲開口道：“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戰(zhàn)而賊欲破之象?？磥?，你這次到南詔場去當兵，要立大戰(zhàn)功，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那人從蘇易這里討了個好彩頭，還想再掏出點錢來另外打賞他，卻沒料到那老先生一擺手，打斷了他的工作后說道：“你可是一定要去從軍，改不了了？”
“是的，名冊都已經(jīng)報上去了，改不了了?！?p> “既然已經(jīng)確定，那你他日立大功衣錦還鄉(xiāng)之時，別忘了造福父老鄉(xiāng)親就好！這卦資你先拿回去，預祝你旗開得勝！”那老先生不僅不讓他再掏錢，甚至把之前那小銀子給他還了回去。
那人見他說得嚴肅，又推脫不過，只以為這老先生確實高風亮節(jié)，為父老鄉(xiāng)親討了個賞頭，便一再告謝后離開了。
蘇易昔日為了修習占驗之術(shù)，可沒少混在市井給人算卦，最會看人臉色了，當即就覺得不太對，偷偷問了一下：“可是這夢，有什么不妥？”
老頭子長嘆了一口氣，“何止是不妥啊?！^上生角’啊，‘角’字，‘刀’下一個‘用’字，頭上用刀，你以為呢？”邊說還便用手抹了一下脖子。
蘇易臉上訕訕，“那我豈不是又解錯了？”
誰知那老者卻是笑道：“倒也沒說錯話！他既然名冊都報上去了，卻是在劫難逃了。與其讓他擔心惶恐，不如討個口彩，能開心幾日是幾日。”
蘇易眼見自己兩次想要出風頭，都出成了洋相，未恐這詔衡真人小瞧了他，便說道：“解夢這一塊，我還沒有多大接觸。但是測字斷卦這一項我還是比較擅長的！”說著有意提起江清寒，便又補充道：“早上后港那邊一個賣魚叟就出字謎賣魚，一下子就被我答上來了！”
“哦？”聽到這個，老頭卻是饒有興致，“那他沒給你點啥東西？”
蘇易自然知道他問的是江清寒有沒有傳法給他，但是自己沒有被選中自然不知道這件事，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他就把那魚給我了??！”
老頭子露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情，蘇易心知他這是覺得自己根骨差，入不了江天師的發(fā)眼，心里暗自翻了個白眼，也只能裝傻：“老先生，是吧，我在這測字解謎上確實有幾分天賦，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出題考考我？”
“既然你如此說，那我便考考你！”老頭子修天人交感之術(shù)，跟江清寒不同，他最是容易順勢而為，被蘇易纏了幾下，也便答應了下來，便取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了蘇易。
蘇易接過那黃紙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八個大字：
“時生一陽，蟲合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