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不知幾十萬里的仙霞嶺山脈,橫貫揚越、甌越和閩越三國交界。嶺上有三家玄門正宗,分別為紫云山的紫霞觀,丹山赤水天的白水宮,還有爛柯山的青霞洞。
因為共處一地,仙霞嶺三派可謂是同氣連枝,門下弟子平日里私交甚好。
半個月前,白水宮江清寒再次破境失敗之后,便尋到了至交詔衡身上。詔衡身為紫霞觀的洞微長老,職責(zé)便是在天機(jī)殿看守紫霞觀至寶三才映辰儀。一來不想拂了這位好友的意,二來他也是久困于當(dāng)前境界,便向門內(nèi)申請動用鎮(zhèn)山之寶。
因為三大重劫降臨,天機(jī)逐漸隱匿,接下來三才映辰儀這件占驗至寶只能明珠蒙塵,所以兩人很容易便得償所愿。
兩人一起施法,得到的啟示是傳法,還得了一句卦辭:“時生一陽,蟲合三水?!绷硗猓搴驗樵裼谐?,還在天機(jī)殿里窺見自己于街頭販魚、賣湯圓的模糊景象的指引。兩人略一番合計、準(zhǔn)備之后,便來到了這澄??h城,才有了這街頭販魚賣卦的事。
詔衡因為修煉占驗法門,需要常常體悟天心,最是講究道法自然、順勢而為。如今見這小少年一再讓自己出題考究于他,也便順?biāo)浦郏睦镆粍?,便把自己于天機(jī)殿中得來的卦辭拿來相問。
蘇易凝神靜看著那幾個字,眉頭微皺,嘴里低低念叨道:“時生一陽……蟲合三水……”
前世,他雖然被稱作是“黑卦天師”,并不是他功底不扎實,只是每每陰差陽錯,依靠自己冥冥中一點真意感應(yīng),卻總是解出反形之卦。
但為了修煉占驗術(shù)數(shù),他隨形幻化行走世間,經(jīng)常給人算卦,擁有的見識也是不小的。
第一眼看這卦辭,他就有所猜測,這定是兩位天師從紫云山鎮(zhèn)山之寶三才映辰儀得來的,所以才大老遠(yuǎn)從仙霞嶺跑來澄海縣。隱約猜出答案,再依據(jù)卦辭稍微逆推一下,他很容易就得了答案,于是便開口說道;
“‘時生一陽’一般有兩種解,冬至日的‘一陽復(fù)始’,還有每天子時的‘一陽生發(fā)’?!闭f到這里,蘇易索性拿過筆來,就在紙上寫道:“至于后半句嘛,就更簡單了,長蟲為蛇,蛇為巳,‘蟲合三水’,便是‘氵’、‘共’、‘巳’,就是一個‘港’字!”
說到這里,蘇易抬眼看了一下詔衡,看他面帶笑意地點了點頭,便接著說道:“這時候反過來就可以知道,第一句‘時生一陽’講的就是子時的‘一陽生發(fā)’,子時月懸中天,合起來,說的就是本郡郡名——‘月港’!”
看詔衡十分欣賞自己的樣子,蘇易頓時輕咳了一聲,補(bǔ)充道:“再有,蟲可為蛇,自然也可為龍?!x合三水’暗指大河龍溪穿過的三縣,龍溪縣、蘭水縣和澄??h。而澄海縣城也是唯一被龍溪穿城而過的,所以,這句話,說的正是本縣!”
聽到這里,詔衡也是不免拍手稱好!要知道,斷定這個卦辭他也是花了一整天的功夫,不斷掐算和推演,并比照著地圖,才得來的結(jié)論。現(xiàn)在,竟然只在片刻之間就被他給解了出來,欣賞之余,心思便也活絡(luò)起來。
于是,他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曾說,方才在街頭看到有人猜字賣魚?可否跟老夫細(xì)細(xì)說道一番?”
蘇易心里暗自篤定,這件事,已經(jīng)成了一大半了,于是便細(xì)細(xì)地說了當(dāng)時的情況,還有自己推演的過程。
詔衡聽了之后,也不禁出口稱妙!這個“蘇”字他也是沒有解出來的,畢竟江清寒只是元神交感之際,冥冥中得了販魚、賣湯圓的模糊景象,昨夜救了那鮫女之后,今早也是隨意把符紙幻化成稻草。
蘇易看著詔衡的神情,自覺這件事已經(jīng)成了七八分了,就打算再下一把猛藥!他知曉三大重劫已經(jīng)到來,天時早已不辨,便輕咳了一聲,貌似不經(jīng)意地說道,
“其實我心里還有一個不是很成熟的看法,說出來老先生不要見怪。”
“哦?”詔衡聽他這么說,也是起了興趣,便追問道:“什么看法?這位小兄弟不妨細(xì)細(xì)說來!”
聽到詔衡連稱呼都不知覺地改了,知道他心里對自己已經(jīng)有幾分看重了,便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說道,
“‘時生一陽’也可以說是‘蘇’字,畢竟,‘蘇’字的本意就是一陽復(fù)始,就是一線生機(jī)。這樣說來,今天這個‘蘇’字倒是趕了巧了,哪里都說得通!”
“一線生機(jī)……”詔衡聽了蘇易這句意有所指的話,頓時呆愣住,一道念頭閃過,暗自點頭,心里默默道:“是啊,這三才映辰儀給出的卦辭,必然是微言大義,三大重劫才開始不久,三才之中的天時隱匿,那同時給出地利和人和的指示也是極有可能的!一線生機(jī),是說貧道和江道友的破境之機(jī)嗎?只是,這個‘蘇’字,還要作何解?那賣湯圓又是個什么意思?”
只是略微一思索,詔衡也索性不等了,他當(dāng)即決定把算命攤子收了。不管不遠(yuǎn)處還等著的要算卦的人,直接就要帶蘇易去找江清寒,看這個今天給自己帶來無限驚喜的小子,還能不能解答剩下的迷惑。
蘇易見到魚已經(jīng)咬了鉤,面上裝出幾分不解,嘴上問著老先生急急忙忙要做什么,私下卻偷偷示意卓星辰趕緊跟上。
……
東河街緊靠東河興建,西側(cè)的一排臨街店鋪后就是水勢已經(jīng)十分平緩的河流。
在靠河岸的一棵芭蕉樹下,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正在那里賣著湯圓。
話說在這澄??h,除了在上元節(jié)和冬至日有吃湯圓的習(xí)俗,其他的日子并沒有吃這個東西的習(xí)慣。況且這七月多正是火熱的天氣,本來就很少有人想要吃那猶泡在熱湯里的湯圓了。更過分的是,這個老頭子一個大湯圓賣三個銅板,小湯圓卻反而要賣五個銅板,而還有更小細(xì)細(xì)的珠子一般的,一碗也不過七個,就要十個銅板!
要知道,在澄??h城里,五文錢可以買快兩斤的糯米,這可以搓出來多少個湯圓?
所以,至今沒有一個人前去買湯圓。
跟在詔衡后面的蘇易和卓星辰很快也到了這東河街,蘇易一瞧那賣湯圓的,心里暗暗腹謗,“這江天師怎么臉也不重新捏一個呢?”
幾人走上前去,沒等詔衡和江清寒說話,蘇易就被那滿滿半桶的湯圓給吸引住了!
丹山赤水天是丹鼎派的道統(tǒng),白水宮煉丹的技術(shù)可謂一流!
雖然現(xiàn)在自己沒有修為在身,肉眼凡胎看不出其中的關(guān)竅,但他默默在心里用皇極經(jīng)世推算這個湯圓,結(jié)果顯示兇險中又透出機(jī)遇。
他心下當(dāng)即了然,只要不是凡品就好。
自己和星辰的機(jī)遇在前,便恬不知恥地跟兩位天師說道:“兩位阿伯,我們倆小子從昨晚開始就滴水未進(jìn)了,早上又把所有的錢都買了那條魚放生了,老人家能不能行行好,讓我們兄弟填一下肚子?!?p> 卓星辰臉上閃過一抹羞紅,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蘇易的衣袖,剛剛開口道:“阿易,我們……”
蘇易哪有空理他,只想讓他別搗亂,當(dāng)即拍開了拉自己的那只手,目露可憐和祈求,眼巴巴地看著那江清寒。
江清寒掃了他一眼,當(dāng)即扯了扯暗啞的嗓子開了口:“不是老夫吝嗇這幾個湯圓,只怕小兄弟你無福消受!”
蘇易聽到江天師意有所指,當(dāng)即就知道這是品質(zhì)上好的元丹,自己根骨太差,暫時吃不了這種高級貨。但是自己吃不了,不代表星辰吃不了啊,他的資質(zhì)可比自己好太多了,再說自己只是吃不了湯圓而已。
“多謝老人家慷慨賞賜!”怕江清寒反悔,蘇易先給他把話堵死,緊接著便順著說,“老人家眼光毒辣!我自小脾胃不好,吃糯米容易消化不了!不過我兄弟身體倍棒,他可以吃!
至于我嘛,我就喝喝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