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不足一米五寬的小床上，子文的手機屏幕一直亮著，蚊帳是新買的，遮光性非常好。
屏幕上一串又一串的黑色的漢字，排成十幾行。
“如何與女孩搭訕？”
“如何與喜歡的女生聊天？”
“她有怎樣的反應(yīng)表示她也喜歡你。”
“清純的女孩一般怎樣和男生聊天？”
“高情商的談話?！?p> “怎樣做才能引起女孩的注意？”
“怎樣索要女生聯(lián)系方式不顯得唐突。”
……
諸如此類。
貼吧論壇里的高談闊論，撩妹經(jīng)驗，讓他的精神十分振奮，雖然大多都是廢話，但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前輩們的秘籍，需要修煉修煉，汲取營養(yǎng)，提升自己和女孩相處的技巧。至于他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有第二天鏡子前的熊貓眼清楚這件事。
“啊～”起床的第一個哈欠，叫醒了兩兄弟，其實算不得叫醒，因為他們早就醒了，在玩手機。
子文：“起床了，起床了?！?p> 李沫：“掛羊頭賣狗肉?！?p> 蔣凈：“練車是首要，更重要的是教練有魅力。你懂啥子，我文少，就喜歡和有內(nèi)涵的人交流，不分男女。”
子文笑罵：“你兩個還沒吃，就撐得慌?。俊?p> 李沫：“莫跟我們擺龍門陣，等會耽擱了時間，我們賠不起哦。今天就不跟你搶鏡子了?！?p> 子文飛快地洗漱，買了一杯牛奶，一杯熱豆?jié){，兩個雞蛋，兩個肉包，兩個菜包，興沖沖地跑到昨天分別的地方等待。
“等待自己的心動女孩，會加分很多。”子文的腦海中浮出了這么一句話，他正在付諸于實踐。
春天的晨風，帶著一絲薄涼，子文的臉上有著春風般的微笑，心似暖暖的豆?jié){。憨甜的笑容配上火熱的心，在春天這個季節(jié)，等同于發(fā)情的人吃了春腸草，早餐像個乖孩子靜靜地掛在手上。
一輛接著一輛的校園小面包車駛過，子文視若不見，只是時不時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從七點二十到八點，豆?jié){從熱地發(fā)燙到常溫，肚子咕咕地叫著，子文的眼睛干巴巴地盯著路口。
“再等兩分鐘，不來就走。”
兩分鐘過去了……
“再等兩分鐘吧，等這么久了，不差這兩分鐘，反正從這到駕校走路也就二十來分鐘，來得及。”
四分鐘過去了。
子文的眼睛逐漸移向了東九的方向：“跑到駕校十五分鐘也來得及，沒事兒。”
清晨的涼意漸漸退卻，子文的激動和緊張感也漸漸退卻，早餐已經(jīng)涼了，子文巴巴地看著手機：“十五了，她可能早就走了，我起來晚了?！庇谑?，龍山下有了一個奔跑的少年，提著早餐奔跑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即將遲到的送餐員。
他身體不錯，經(jīng)常鍛煉，肺活量是常人的兩倍以上，高中測出來的肺活量有將近六千，但他并不擅長跑步。于是，他完美重演了高考那一年的場景，歇歇停停，口中的熱氣，額上的汗水，是那么地陌生和熟悉。
患有慢性咽炎和慢性鼻炎的人，跑步是多么痛苦，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滴水未進的胃，痛迎涼風的喉嚨，一個在翻騰，一個在干嘔，兩個配合地十分巧妙，十分完美，像打著節(jié)拍一般，跑起來的時候，胃就開始翻騰，停下來的時候，喉嚨就開始干嘔。
子文到達駕校的時候，像極了一個患有肺癆的病人，郭霖早已在此等待，他不停的咳嗽將臉漲得通紅，眼里盡是咳嗽帶出的淚。郭霖緩緩走近前來，關(guān)心地問道：“你沒事吧？”子文擺了擺手，死撐著：“沒，沒事，今天喉嚨有點發(fā)干?！彼f的倒真是實話，不但干，而且干地發(fā)疼。
子文笑著問道：“你，你，來得真早啊?！惫孛蛑煨Φ溃骸澳悴旁绨?，我在小面包上看到你了，你在那兒站著干嘛呢？”子文似乎被雷劈了一下，隨后緩過神來：“哦，哦，我早上散步，要做會兒晨練?！惫匾娝麧M頭大汗，從玲瓏的挎包里取出一包抽紙，隨后抽了幾張遞給子文：“擦擦汗吧?！弊游暮┖褚恍Γ骸爸x謝哈?！?p> 一萬年有多久，或許就是從她手里接過紙巾的那一瞬間，又或許在他心再次跳動的那一刻。子文見她正喝著牛奶，已經(jīng)明白她吃了早餐，也就不問這個事，郭霖天真地看著他的早餐：“你的早餐？”子文很想說一句：“也是你的早餐?！钡歉傻桨l(fā)疼的喉嚨，硬生生將這幾個字擠壓變形了，當它們從牙齒縫里蹦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是啊，標配嘛，習慣這么吃了?！惫囟Y貌一笑，點了點頭，王越早就看出來端倪了，在郭霖身后偷偷捂著嘴笑。
王越走近前來：“你今天的造型可真不錯，國寶朋友。”子文明白她說的是自己的熊貓眼，腦子靈光乍現(xiàn)：“你知道熊貓平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嗎？”王越配合地問道：“什么呀？”子文：“拍一張彩色照片，你看我是不是可以替它們完成這個任務(wù)了？”王越豎起了大拇指，意思就是：“大兄弟，反應(yīng)挺快的?！蓖踉接弥庾幼擦俗补兀骸八€挺搞笑的哈?！惫兀骸班牛τ哪?。”
子文的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zhuǎn)過頭時，發(fā)現(xiàn)沒人，回看時，侯薇正笑著站在右側(cè)：“喂，你吃這么多啊？”子文笑道：“你還沒吃嗎？”侯薇：“好久沒吃蛋了，分我一個吧?！弊游男χ鴮⒋犹嶂?，侯薇隨手拿了一個：“怎么是涼的？”子文道：“它本來就不是很燙嘛?！焙钷辈恍嫉卣f道：“我們四食堂的都是熱的?！弊游慕忉尩溃骸皬钠呤程媚玫竭@里，它就是一塊炭也該燒完了吧？”侯薇驚訝道：“你傻啊，干嘛在七食堂買？要吃也趁早啊，不餓就該來這兒買啊。”阿龍已經(jīng)來了：“你們在聊什么八卦??？”王越接過話茬：“這話還太早啦，八卦還沒開始呢?！惫厣瞪档兀睦镏浪f的是什么意思。侯薇神經(jīng)大條，自然不曉得王越這雙關(guān)語，阿龍有幾分明白：“來來，讓我聽聽?！蓖踉叫Φ溃骸熬瓦@兒聽吧?！卑垥囊恍Γ骸罢O，大家昨天還沒加微信吧，來加個微信好友，來來，先掃我的碼?！?p> 一眾人交換微信過后，只有三個人最開心，王越偷著笑，子文憋在心里笑，阿龍直接就笑了：“這才對，有八卦的時候，分享起來方便。你們知道嗎？最近易烊千璽要來我們學校了?！焙钷毖劬Φ傻美洗罅耍骸罢娴?？”郭霖也有些詫異地問道：“是真的嗎？你在哪看到的？”王越笑道：“青梅君都發(fā)了，你們沒看到嗎？”子文：“我信息渠道一向比較少，不太了解這些前衛(wèi)的事?！卑垼骸吧肚靶l(wèi)哦？這是新鮮。兄弟，你落伍啦?！?p> 子文岔開話題，問侯薇：“雞蛋咋樣？”侯薇剛好吃完最后一口：“噎死我了?！闭f著就要從包里取水，剛拉開拉鏈，子文將牛奶遞上：“喝牛奶吧，跟雞蛋絕配?！卑埰鸷澹骸皢盐埂焙钷眱戳税堃幌拢骸皢盐股蹲勇?？他說的本來就沒錯啊?！卑垼骸皣K嘖～嘖嘖～”王越差點沒笑出鼻涕來。
“一個二個的，在哪里爪子？喊半天沒聽到嗖？”楊教練的聲音總是這么具有穿透力，與其說是穿透性強，倒不如說是洪亮。
阿龍招呼著：“來了來了?！睅讉€人聊得熟了，他也不客氣，緊接著是侯薇：“來啦，教練?！蓖踉骄o隨其后：“教練，我也來了?！比齻€人前前后后跑了上去，教練又一嗓子：“再來一個，后排可以坐三個，今天沒檢查?！?p> 子文看著郭霖，他已經(jīng)看了很久了，這一次郭霖的眼睛和他產(chǎn)生了對視，臉紅到了耳根子，子文的話顯得格外清晰：“要不～你先去吧?！惫剞D(zhuǎn)過頭，似乎想盡量避免和他對視：“你先去吧，我不急的?！弊游模骸拔以绮瓦€沒吃呢，你去吧?！惫兀骸昂冒?。我先去?！弊游哪贸鲆粋€菜包，一口咬下，已去了半個。
子文看著手機里她的微信，開心極了，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早餐，愁死了。心里自責道：要真在一起了，這輩子的早餐都夠吃了，怕不是要肥成豬。哎，死撐果然是作死，肚子還真的要撐啊。
老唐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子文旁邊了：“他們練了幾圈了？”子文：“可能就一圈吧。不曉得現(xiàn)在輪到哪一個了?！崩咸疲骸澳阍顼埑缘孟逻@么多??？”子文無奈一笑，并不說話，老唐：“我就一根兒油條，一杯豆?jié){就差不多了?！弊游男Φ溃骸八阅闶莅??！崩咸疲骸澳隳任遗趾枚嗾O？我一百二?！弊游模骸澳俏覀儾畈欢唷！眱蓚€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子文都犯困了。時不時打哈欠，這看起來十分不禮貌，但老唐鑒于他的熊貓眼，也就不怎么計較：“你要不睡一會？我等會喊你，反正我們等會肯定是一起的?！弊游模骸耙?，謝了哈?！痹捯徽f完，倒頭就睡了。
一覺醒來，不知今夕何夕。
老唐：“起來了，教練喊我們了?！彪S著四個人下車，老唐和子文上了車。
當子文練車完畢，他飛奔向?qū)W員候車室，除了陌生的面孔，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子文悻悻地走出門，望著太陽，和它對視，隨后撤回目光。老唐問道：“你在做什么？兄弟?！弊游目嘈σ宦?，神色如常：“我在看，我能和它對視多久。”老唐：“佩服佩服?！迸宸宸g過來的意思就是：無語至極。
子文問了一句：“在你看來，我是不是話特多？”老唐：“還好，還好?！弊游男睦锇迪玻磥碜蛲淼募?xùn)有效果啊。
午飯過后，蔣凈和李沫都在戰(zhàn)斗，子文一個人坐在電腦面前發(fā)呆。屏幕里的人像個傻子一樣，雙手托腮，手機就擺在面前，打開的是微信聊天界面，聊天界面里有兩句對話：
“你好，我是郭霖。”
“你好，我是陳子文?！?p> 除了加好友時系統(tǒng)附贈的打招呼，其余的，一個漢字也沒有。子文注視著聊天框，多么希望能看到上面寫了幾個字“對方正在輸入”，但他終究是沒有看到。
李沫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咋了？我文少，今天加好友了啊？”子文“嗯”了一聲。李沫：“你們聊得些啥子？說出來讓兄弟們聽看看呢，取下經(jīng)?！弊游模骸拔疫€在想，說啥子?！笔Y凈笑了：“約個飯？”子文：“我也想過，但是不曉得咋個開口，莫名其妙請別人吃飯，感覺有點怪呢，她肯定也不得來?！崩钅坂鸵恍Γ骸斑@還要找個理由嘜？那你請我吃飯噻?！弊游臎]好氣地瞥了他一下，蔣凈問道：“我文少請人吃飯，還有人不來嘜？”子文嘆息了一下：“你兩個狗頭軍師，說點靠譜的。”李沫：“好好好。你就說外面有家店味道不錯，要不要一起去嘗一下噻？”子文：“萬一我喜歡的，她不喜歡咋辦？”李沫哈哈大笑：“恕在下無能為力?！笔Y凈也是無奈：“你咋在考慮這個呢？你該考慮的是，她會不會跟你出來，你怎么說她才會出來?！弊游摹芭丁绷艘宦暋＠钅骸八歉愠鰜沓燥?，就說明有戲?！弊游模骸班??！笔Y凈調(diào)侃道：“你昨晚上取的經(jīng)，今天沒用上？”子文：“你咋曉得我昨晚上取經(jīng)了？”李沫捧腹大笑：“你昨天是不是上貼吧問了？”子文：“是啊?！笔Y凈笑道：“憨憨，昨晚上我跟沫哥陪你聊了一晚上。”子文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沫道：“說真的，先約出來?！?p> 子文猶豫了一會兒，看了看手機，嘆了一口氣，蔣凈搶過手機：“要不要我?guī)湍惆l(fā)？”子文用雙手抹了一下臉：“想一下，想一下。”
李沫：“我就納悶兒了，你那么多的話，咋在她面前就說不出來呢？隔著屏幕都不敢說？”蔣凈補刀：“嘴強王者?！弊游哪眠^手機：“好吧，先約她出來！”說罷，斬釘截鐵地在輸入框內(nèi)打字，刪除，打字，刪除……
不知循環(huán)了多久，最終輸入框內(nèi)，是這么一句話“你好啊，你吃了嗎？沒吃的話，要不我們一起去吃外面那家牛雜小吃吧，剛開的，要不要去試試？”子文沉思了一會兒，發(fā)了出去，他立刻就得到了回應(yīng)：“你好，我已經(jīng)吃過了，就不去了吧?！弊游呐d奮地說道：“她秒回我了，她秒回我了。”李沫和蔣凈一齊開心起來，放下手中的鼠標鍵盤，湊了過來：“看看呢?！笨赐曛?，李沫道：“趕緊回她，趕緊回?！弊游男χ貜?fù)：“好的哈。”剛發(fā)出去，李沫就拍了一下他腦瓜子：“趕緊補一句，那下次一起去吧?！弊游内s緊補上，郭霖回復(fù)道：“嗯?！笔Y凈：“你就光說下次，也不說個具體時間?！崩钅晕⑺伎剂艘幌拢骸熬蛦査魈煊袥]得空，哦哦，問她明天中午還是晚上有空，這么問好些。”子文打字：“你明天中午還是晚上有空??？”郭霖：“明天沒空哦。”子文：“哦哦，好吧。那下次哈?！惫兀骸班拧！?p> 子文失望地關(guān)上了屏幕：“失敗?！崩钅褪Y凈失望地看著子文，李沫：“你腦殼打鐵??？”子文：“那咋個說嘛？”李沫：“你問她一般晚上還是中午有空噻，多聊一會兒啊，后面好約噻?！笔Y凈笑道：“鐵憨憨?！弊游摹芭丁绷艘宦?。
看著蒼白的聊天記錄，短短的幾句話，子文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李沫和蔣凈也不再打游戲，兩兄弟出了門。晚上回來的時候，寢室里多了幾瓶啤酒，多了幾袋鹵菜。李沫開了三瓶：“小問題，慶祝一下，我文少今天要到聯(lián)系方式了?！弊游臎]心情喝酒，確切地說，他很想喝酒，這是他頭一次主動約女生吃飯，自中學以來，都是女孩追求他，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挫敗感。于是他拿起了瓶子，蔣凈攔住了他：“她秒回你，這是好消息，有戲?！卑肫烤葡露?，子文的面色微微變紅，他一喝酒就會臉紅，李沫和蔣凈都知道，二人的瓶子自然也空了一半，子文再次拿瓶，李沫攔?。骸肮夂染普€行，吃菜先，放明天不好吃了?！笔Y凈干脆把子文的酒拿了過去，放自己腳邊，子文只得戴上手套吃菜，沉默不語。
李沫笑道：“今晚上這個鴨脖還香誒，你覺得呢？”蔣凈：“嗯，還可以?！崩钅弥庾油屏送谱游模骸拔纳僖詾槿绾危俊弊游模骸皼]啥感覺?！崩钅骸懊魈烊?，就好好生生地配一下衣服，莫穿個體血衫配短褲，穿你帥氣的襯衫和休閑褲，把襪子穿起，鞋子擦一下?！弊游狞c了點頭，蔣凈：“趕緊吃，吃完開黑?！弊游狞c了點頭，李沫笑道：“難得凈哥喊開黑，今晚上戰(zhàn)個痛快。”子文：“好！”
這一次，李沫和蔣凈沒有問子文要走哪路，因為他們知道，此時的子文，只想玩一個英雄，那就是“劫”。每次他不快之時，必然會玩劫，殺個痛快，所以這個晚上，凈哥多玩的是上單帶控的肉坦，沫哥玩的多是穩(wěn)中帶秀的射手。
三個人，三瓶酒，三臺電腦，喊殺聲不絕于耳，面紅耳赤的子文，如同一個催命的判官，將暗影融于殺戮之中。就寢前，只有兩個字，讓兄弟們的心頓時舒暢了，是子文口中的：“痛快！”李沫：“帥！”蔣凈：“霸氣！”
子文沒有說謝謝，他只是默默地記著，只是開心地和兄弟們一起洗漱，隨后開心地說道：“睡了哈，我關(guān)燈了?！崩钅植倨鹆巳照Z：“斯米馬賽，室長薩瑪。”蔣凈笑道：“裝逼日怪的?！弊游男Φ溃骸八?，睡瞌睡?！?p> 今月既曾照古人，此情應(yīng)與古人同。
醉劍狂舞云急涌，愁思浮動霜愈濃。